Destiny of Choi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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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著對方不同於以往、似乎有些愣住的表情,本已興起波瀾的思緒受對方突如其來的攪亂影響,卻反倒卻逐漸平靜了下來。不由得因自己的過度反應感到有些好笑,在將面部表情調整為一貫的似笑非笑後,西撒挑了挑眉,倒是不待對方走來便主動前進,逕自走至喬瑟夫的面前了。「哼,總算睡飽了嗎JOJO。」 道出的言語中除卻不帶任何惡意的慣性調侃外,還摻雜有他們彼此都再熟悉不過的關心情緒;可卻不料才剛以這樣的語句開啟話題,立於原處等他接近的對方便驀地自喉頭迸出幾個咳音,突兀地中斷了本該再接續下去的談話。「……咳、咳。」 因對方超出意料之外的反應微微一愣,綠眼中染上訝異,西撒挑起眉,將看來並不像是假裝的面容映入眸中。 那雙同他一般以綠為基底、卻較他再深邃上些許的眼瞳因咳嗽而閉上,眉心微微皺起,年輕的面孔上染著一絲略顯青澀的無法適應。 再咳上數聲後,喬瑟夫睜眼看向顯得有些疑惑的西撒,動唇吐出一個聽似莫名的問句。「咳……西、西撒,你抽菸了?」 「……啊?是啊。」先是因牛頭不對馬嘴的問句而愣了下,跟著倒也連帶回想起在他們初次見面之時,自己燃菸後所引發的、對方夾帶大量不滿意味的強烈抗議。「……JOJO,你……」 雖說以當時那種相互看不順眼、甚至要稱劍拔弩張亦不為過的衝突氣氛,喬瑟夫那種明顯帶有針對性質的抗議,與其要說是出於身體考量而道出的要求,還不如說是被歸類為刻意為之的針鋒相對;是以當時,他雖是在格外不悅、卻又找不出正當理由的狀況下心不甘情不願地做出妥協,卻倒從不曾設想『對方或許確實厭惡那種帶點刺激性的氣味』的可能性。 接著他們成為將並肩作戰的戰鬥夥伴,在為不久後即將到來的戰役努力磨練自己的同時也彼此接納了對方。在宛如地獄般的魔鬼特訓中,縱然在修行課程後、互道晚安前也曾有過些許互動及交流,但因在修行期間,基於對肺部及呼吸系統的考量,老師曾對他下達『禁止在訓練期間內吸菸』的明確命令,因此在那段時間裡,自己並不曾再在對方面前點過菸,也才會從未注意到喬瑟夫對於菸味的反應。 「……抱歉,JOJO。」 即便仍未自對方口中得知什麼確切的證據,但既是已隱約自行推敲出此項猜測,此時喬瑟夫那張皺成一團的臉孔便也被西撒直接當成無聲的肯定答案。頓上一下,而後一面自唇中吐出己身歉意,西撒一面向後退了數步,於對方仍可聽清他聲調的範圍之內盡可能遠離。 即便這麼數步的距離在理論上並無法太顯著地改變菸味的濃淡,但總是聊勝於無。 「……咳,等、等一下,沒必要道歉吧。」令他備感刺鼻的味道深淺雖沒什麼變化,卻莫名因西撒主動拉開的間距而感到好受了些;喬瑟夫再咳上數聲,將梗於喉頭的那陣難受咳掉,跟著在做好一定心理準備後,倒是主動地跨步向前,將本被西撒主動拉開的間距又再次縮短了回來。「也不會到不能聞的地步,就是剛開始的幾分鐘內會有點不適應……咳。」 衝著半信半疑挑眉看向他的夥伴再咳了聲,喬瑟夫伸手,揩掉因嗆咳而產生的生理上淚水。「OK,剛剛那就是最後一下了。」 「……」懷疑地望向那個滿臉笑容的傢伙,卻倒也明白倘若對方當真無法接觸此類氣味,此時應會一面喊著『Oh No西撒你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啊』一面以最快速度遠離他的性格,在思及喬瑟夫若非必要絕不勉強自己的人生哲學後,西撒總算是徹底放下了心。 「這麼說來,你之前會阻止我抽菸也是這個原因?」 「……啊?啊,」先是因對方猛地跳脫的話題而愣了下,隨後倒也想起雖絕對算不上友善、但無論於他們哪方而言肯定都極印象深刻的初次見面,喬瑟夫點點頭,以理所當然的語氣直接回話。 「當然的吧。雖然只有一下,但我JOJO可不想在初次見面就看不順眼的花花公子面前咳成那種德行……嘿,西撒你的下句話是,誰是花花公子,連女朋友都沒交過的鄉巴佬就別忌妒了。」 「……算你還有些自知之明,連個女孩都打不過的傢伙,不是鄉巴佬是什麼。」 「彼此彼此,連隻鴿子都打不過的花花公子。」 「……」 再與喬瑟夫互瞪了下,然後他們一起短暫地別過了頭。 「……話再說回來,既然有這個毛病的話,乖乖待在車上不就好了,沒事跑下來做什麼?」 沒過上多久,西撒便率先回過頭,以帶點調侃意味的問語再次開啟話題。 「……哈?……都醒過來了,與其要我JOJO跟那兩個傢伙悶在車上,」在聽得對方主動扯開話題後倒也立即回過頭來,擠眉弄臉地擺出一臉嫌惡,搧了搧手,喬瑟夫露出一副像是在上一秒才剛吞了隻蛞蝓般的表情,然後趕在重視老師的程度差不多就像自己重視奶奶一樣的夥伴揪著他變臉發飆前,馬上迅速再往下說了下去。「還不如出來找你;再說西撒你心裡不是也急著要上路嗎?嘿,真沒想到,居然連捶方向盤這種幼稚的事都做得出來啊。」 「什、什麼……!」這種丟臉的事是哪個長舌的傢伙告訴他的。氣惱地在心裡這樣想著,伴隨惱怒情緒的漸升,西撒張了張嘴,明知八成會被取笑,卻終究還是沒忍住地以反駁打斷對方的話語。「誰幼稚了……!」 「哎呀,誰應聲就說誰囉。」嘿嘿笑著扔出令接收者簡直想掐死他的經典成句,喬瑟夫吐了吐舌,趕緊在對方當真伸手敲過來前,迅速將被惱羞成怒的某人打斷的字句再續銜接下去。「急到連那種事都做出來了,如果不來告訴你,你回去之後肯定又會怪到我頭上來。」 畢竟同行的也就四人,扣除掉對方本身與他,另外兩個可都是西撒會恭敬喊著老師的那種存在,就更別提其中一位在他心中的地位簡直是到堪稱女神的地步了。 「哼。」沒好氣地扔了個白眼過去,於一時間倒也不知究竟該嘲笑對方的自知之明,還是該反駁自己並不承認的那個幼稚,左右為難了數秒後,西撒索性撇了撇嘴,以再簡單不過的哼聲來做為應答。 跟著,在喬瑟夫彎了彎唇角、卻終究沒有笑出聲音後,他們一同陷入短暫的沉默。 「……喂,西撒。」在橫亙於他們間的沉默即將超過適當長度,逐漸轉為一種無話可說的尷尬之時,喬瑟夫清了清嗓,率先以聲線沖刷掉那片過於安靜的空白。 事實上,在方才的那段沉默裡,他也曾一度想要開口發話,不過像是在思考什麼的西撒卻始終斂著眼眉,令向來不喜歡過於寧靜的他在一時竟有種找不到舌頭的感覺。 「哈?」 「……不,沒什麼。」 「……」因說著沒什麼、但看來卻完全不像是沒什麼的傢伙的口是心非微揚起眉,西撒嘖了聲,以半開玩笑的叱聲對對方已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卻始終沒說出個所以然的行為表達不耐。 「有話就直說啊JOJO,好好一個大男人,扭扭捏捏地像什麼樣啊。」 「這個、嗯……」 再扭捏半晌,跟著倒也像是豁出去般,喬瑟夫猛地抬起頭來。 「……我是要說,西撒你啊,是不是有什麼煩惱?」 西撒心裡一定有著什麼事情。 這並不是說從安頓好Air Supply島上的一切,直至上路前往瑞士邊境的途中,那個裝模作樣的傢伙曾經做出什麼異常的舉動,而是對方身上自然散出的某種凝重氣場令他自然產生了這樣的感覺,因此說白了,也不過就是毫無根據的直覺而已。 然而喬瑟夫‧喬斯達是十分信奉直覺的那一類人,即便不是什麼警方人員,不曾憑藉直覺做到逮捕犯人或者幫忙破案那種神奇的事,但他堪稱準確的直覺確實曾經幫過他不少忙。經驗法則告訴他,那些一閃而逝的小小靈感所代表的,通常都是比他們料想中得還要再更重要一些的那種事。 因此在即將前往決戰地點的現下,面對與自己並肩戰鬥的合作夥伴身上所出現的微妙異常感,即便問出口後會有被義大利人大肆嘲笑的可能,他也不能大而化之地直接將其忽略。 「……哈?」顯然沒有預料到會自喬瑟夫口中聽見如此不像對方的台詞,西撒愣了愣,英俊的面龐上帶著仍未全數斂起的愉快笑意,及一絲在聽得對話後自然產生的錯愕情緒。不自主地自唇中迸出一個單音,他眨眨眼,望向站在他面前的那個少年,然後在那張臉龐上讀到一種掩於喧鬧底下的困惑。 「……啊,就是,」瞄了從道出一個單音後便再沒有任何反應的西撒一眼,喬瑟夫嚥了口口水,抬起右手,有些不安地搔了搔頭。在接到對方那個飽含疑惑的單音時,他曾有一瞬覺得自己或許已在無意之中觸碰到西撒從未於他面前顯露出的一面,因為此時正對著他的那雙綠色眼睛裡正盈滿錯愕,及一絲或許就連西撒本身也沒有察覺到的隱晦狼狽。 糟糕,氣氛似乎不太適合再繼續說下去啊。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下,將義大利人慢慢挑起的眉間映入視網膜,喬瑟夫張了張口,有些苦惱地感受他小小的腦細胞們所產生出的小小靈感正在如此告知。 但即便此時面對的依然是他向來信奉的直覺所給出的忠告,可他卻做出不同於先前的選擇,決定再續說了下去。 畢竟那股微弱卻確實存在的不安感,才是真正導致他決定冒著風雪出來找人的原因。 「那個……怎麼說呢,說了你別生氣啊。 「在剛上路的時候,雖然也說不太上來,但總覺得西撒你整個人都怪怪的。 「也不是非要你說出來不可啦,但看你這麼陰陽怪氣,總是會……那個什麼,覺得有點不放心啊。」 起初分明是以一種支吾的尷尬語氣開啟話題,但在西撒始終只是傾聽而無任何回覆的應對態度下,受到莫名的壓力趨使,喬瑟夫的發話速度也就在不自覺的情況下越漸快速了起來。 「雖然覺得你這裝模作樣的傢伙大概不喜歡被人管這種事,但眼看我們的目的地都已經近在眼前,既然都一起走到這裡了,如果明明感覺到你好像在為什麼事情困擾、卻沒辦法知道是什麼事的話,我JOJO也會覺得奇怪的嘛。」 在一口氣說到這裡後,喬瑟夫嚥了口口水,跟著像是生怕這番話得罪對方般地小心觑了下西撒。 即便正抿緊著嘴唇,但西撒卻也能自對方不住扔來的眼神中輕易推斷,此時正顯現於自己面部上的表情,肯定已讓那個精明得活像鬼般的傢伙察覺到了某些什麼。他看向喬瑟夫,那張因貫來的屌兒啷噹而於初識時曾令他留下極差印象的面容上透著一股澄澈,就如他深深喜愛的太陽花般純粹而潔淨,清亮得彷彿他們所存的這整個世界便是如斯光明,絲毫不含任何一點汙濁。 那股燦爛並非刻意營造,而是隨喬瑟夫的成長經歷及人格特性自然散出,令他在第一眼瞧見對方時,便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們的截然不同。 即便他們的祖父皆於50年前或直接或間接地因石假面而死,也即便現下的他們正為同樣欲打倒的敵人並肩而行,但不同於喬瑟夫為捍衛自身生命、及他本人其實並不怎麼想遵守的誓言而踏上修練旅程,他西撒之所以會選擇站在這裡,所欲捍衛的是相較下要再顯得更為抽象的那些東西。 並不僅是他引以為傲的血緣與家族,同時還有被深埋於靈魂中的、屬於他這個人的存在。 那段他從未向喬瑟夫又或其他人詳細提起,就連他極尊敬的老師也僅知曉片段的往昔。 縱然每當憶起那段久遠得像是恍若隔世的暴戾不馴時,盈滿胸口的通常都是羞愧及悔不當初的慨歎,但西撒知曉無論他有多麼想要將其自記憶中徹底抹去,那些已成回憶的過往都是他確實曾經經歷過的事。再如何羞於承認,他都無法將它否決,否決掉用以構成他這個靈魂的其中一部分。 但在此同時,他卻也無法說服自己就這麼坦然接受。這聽起來或許有些矛盾,但對西撒而言卻是種再自然不過的思維。 在過於青澀的懵懂之時,他以毫不知情做為藉口,將滿滿充填於心裡的、那股憤世忌俗的尖銳做為武器,幼稚地以傷害自己的舉動報復用別離守護他們的父親。因此在真相於茫然懵懂的他眼前猛地爆開的瞬間,伴隨痛楚的那股難堪便也在瞬間放至最大,然後在他本人刻意的保存下被按至心底,深深烙於於靈魂深處。 於是他曉得,在親手替父親報仇,親手將自五十年前便已延續、直至現在還未斷絕的因緣斬斷前,他絕對沒有辦法承認當年那個暴戾的生澀的少年就是自己,同時也絕對沒有辦法平靜地向他人提起那段曾經。 所以即便他曉得喬瑟夫所感覺到的那股異常是出在他的過於不冷靜,他也無法回覆喬瑟夫那個於此時的他而言實在過於尖銳的問題。 深吸口氣,卻再如何都無法做到用打哈哈的方式將這一切輕易掠過,西撒再沉默了下,跟著在猶豫半晌後,才張口道出一個半帶刻意的含糊答案。 「……我沒事。」 自然,比起這種明顯不帶任何重量的回應,以『我西撒可沒有狼狽到要JOJO你來關心。』、『比起擔心我,你還是先想想掛在你心臟旁那玩意吧。』這類話語鬧過去,於喬瑟夫與他的相處模式看來或許會是更好的選擇,但此時的西撒卻無法放任自己以如此輕浮的態度,去面對喬瑟夫認真的質問、及那份深埋於他軀體內的過往。 即便他曉得在這個月來與他朝夕相處的夥伴不會當真相信過於蒼白的單純字面意義,但他相信,憑藉他們所培養起的、(或許兩人皆不太想承認的、)宛若呼吸般的自然默契,喬瑟夫肯定能夠讀懂隱於其下的真正意義。 並非此時的自己沒事,而是在迎接終結前,他西撒會盡快將自己調整至沒事的狀態。 再盯了他半晌,而後喬瑟夫眨了眨眼,嘴角緩慢地揚起一絲弧度,「呿,什麼沒事,我看西撒你會這樣根本是太累了吧,是不是之前一個月的魔鬼訓練讓你這裝模作樣的傢伙撐不下去了啊?」 「……哼,之前每天都在鬼叫最討厭努力的傢伙是誰啊。」自是輕易從對方恢復往常的相處模式中讀懂對方已然明瞭他的意思,在將沉於心底的那份重量緩慢壓下後,西撒揚起眉,配合般地動唇吐出在先前那個月裡早已聽了無數次的話語。「哦,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JOJO你的下句話是,適當休息、適當的休息吶小西撒。是吧?」 「適當休……Oh No──!我的看家本領!」 「哼,同句話你都說幾十次了,就算沒有你那無聊的本領,我西撒也能輕易預測到啊。」 「嘿嘿,真不愧是小西撒啊;既然你懂了好好休息的重要,那麼待會上路就繼續拜託你囉。」 「……給我慢著。」倏地自對方輕盈的語調裡解讀出被包含其中的言外之意,西撒猛地停住已進行至一半的打鬧,挑起了好看的眉間。「也就是說,等下上路的時候,你這傢伙還想再繼續睡下去?」 「那當然,這可是儲備體力很重要的一環嘛。」 看向擺出一臉再理所當然不過的表情,張口道出如此語句的傢伙,西撒沒好氣地翻了下白眼,一面冷哼了聲,一面伸手揉亂對方本就不甚整齊的頭髮。 「……知道了,你就繼續睡死吧你,趕路方面就交給我西撒了。」 「嘿嘿。」 將喬瑟夫因他此語而吐出舌尖、衝他咧嘴笑了起來的模樣映入眼簾,西撒再嘆口氣,而後一面任由對方在說著『回去吧,也已經出來夠久了。』一類字句的同時搭上他的肩,一面順應對方意思與其保持並肩而行的速度,向著來時的道路走回他們停放車輛之處。 藉由側面角度看向喬瑟夫僅因順利將心底疑問問出便重新開朗起來、絲毫不因沒有獲得答案而感到任何彆扭的側臉,西撒無聲地深吸口氣,任憑在他心底靜悄流轉的念頭安靜沉澱。 關於那段往昔,他掩於心底深處、在親手打倒卡茲前無法真正接受自己存在的那段往昔,如果可以, → 他希望喬瑟夫永遠不要知道。 → 在順利結束一切之後,他會考慮親口給出這個遲來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