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找到遺落已久的稿子……好吧其實應該不算真的遺落,以後決定來順便放一下存檔。
另外也是我難得記得當初想寫什麼的坑(哦)……但文風差異跟現在有點大,大到不由得擔心起『有點想接下去,真的應該接下去嗎』…那樣的程度XDDD
CP傾向:一部JD(真的是CP傾向(?))
※算是廣義上(?)的二巡設定。
大概是……2012還2013年寫的吧(也太不確定)。當時對角色把握不穩,大量OOC,還有我壓力很大(﹒←),句子看起來大概很不忍說XD
靈感來源:★(我真的被它開啟了新世界。在各種方面。)
※注意(直接照搬當年寫的XD):
竄改一部/微妙的稍微捏三部/私心大量/OOC嚴重/Jona和教主都有病。
習慣將教主寫成藍眼w
……另外再補一個『不確定還應不應該再接下去』XDDDDDDD
(原來我『寫兩萬字左右就會開始想棄坑』的起點是這裡啊←喂)
沒問題請往下:)
找到遺落已久的稿子……好吧其實應該不算真的遺落,以後決定來順便放一下存檔。
另外也是我難得記得當初想寫什麼的坑(哦)……但文風差異跟現在有點大,大到不由得擔心起『有點想接下去,真的應該接下去嗎』…那樣的程度XDDD
CP傾向:一部JD(真的是CP傾向(?))
※算是廣義上(?)的二巡設定。
大概是……2012還2013年寫的吧(也太不確定)。當時對角色把握不穩,大量OOC,還有我壓力很大(﹒←),句子看起來大概很不忍說XD
靈感來源:★(我真的被它開啟了新世界。在各種方面。)
※注意(直接照搬當年寫的XD):
竄改一部/微妙的稍微捏三部/私心大量/OOC嚴重/Jona和教主都有病。
習慣將教主寫成藍眼w
……另外再補一個『不確定還應不應該再接下去』XDDDDDDD
(原來我『寫兩萬字左右就會開始想棄坑』的起點是這裡啊←喂)
沒問題請往下:)
Bad Day Dream.
01.
他在少年黑得發亮的瞳孔裡瞧見了久違的陽光。
那絲光亮自遙遠的東方冉冉升起,在灑上少年一慣戴於頭上的學生帽的同時也落至曾屬於JOJO的身軀之上,柔和地照耀著肩上那顆早於百年前便已被他親手汙染的恆星。
他扭曲了面容,於微熱的溫度中絕望地感受自己正在灰飛煙滅。
勉強逼迫自己於幾乎已完全動彈不得的情況下睜開眼睛,掙扎似地任由於他而言不下劇毒的恐怖存在不斷焚燒著自己的視網膜,將立於他面前擺著某種煞氣姿勢、臉龐輪廓莫名與JOJO有些神似的少年面容映入腦海,而後不甘卻又毫無辦法地任由耳膜接收再冷靜不過的沉澱聲線道出自己的敗因。
迪奧‧布朗度猛地睜開了眸,憑藉一股自體內湧升的張力自然坐起了身。
輕眨下眼,將殘留於瞳中的睡意、以及某種莫名生成的驚慌失措迅速眨去,迪奧半瞇起瞳,稍稍環視了下四周;跟著,在位於喬斯達家、屬於他一人的房間景色映入視網膜的瞬時,不久前才於他腦中生成的荒唐的夢境便也一下全數復甦了起來。
其實照理而言,於專業的研究領域裡,夢境此種東西應是被歸類為「完全脫離現實的腦波異常活動」,是以當精神自睡眠中返回現實生活之時,只留存於虛擬世界裡的那些記憶,也通常會在人類睜眼的那一瞬間便被全數歸零;即便偶然餘下少許,也通常只會是些模糊不清的片段而已。
可不知為何,在他早已清醒過來的此時,理應隨著神智回歸而全數消散的、那個不但荒唐不已、且還完全超越現實的詭異夢境,卻仍完整而清晰地映在他的每個腦細胞中。
……在決定前往倫敦的前一晚居然做了這種奇怪的夢,難道是在說他迪奧注定會在奪取財產這個計畫上失敗,甚至到最後還會像夢境裡所展現出的那種樣子,被逼到那種怎麼看怎麼愚蠢的結局上嗎。
……開什麼玩笑。
先不說他實在一點都不想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用那種煞氣的姿勢指著鼻子說什麼「你惹怒了我」,也不說即便事情真的這樣發展下去,他也認為自己絕不會收藏著已經死去的那個JOJO的頭、搞得自己活像什麼等待良人歸來的怨婦叨叨絮絮地對那顆頭不斷唸著JOJO、JOJO,光是自心裡對JOJO升起敬佩之心這點,便已經令他對那個夢境的真實度感到極度質疑了。
雖然JOJO那傢伙在緊急關頭時所展現出來的爆發力,確實向來被他迪奧列入應關注的考量點之一,而也雖然他確實相當不想承認,但幼年時期的JOJO也曾為維護可愛的艾莉娜的名譽而向他揮拳相向、甚至直到最終還成功地打哭了他。
但是,但是……
雖說在某些時候,他確實會因JOJO超出他意料之外的反應而感到錯愕與不敢置信,可在本質上,那傢伙依舊只是那個根本不值得他放入眼裡、他迪奧只要用幾句話就能隨隨便便應付過去的、嬌生慣養的富家少爺而已吧?
那麼夢裡那種微妙的、分明每次都是他佔上風、到最後一步時卻總會功敗垂成的幸運E感是怎麼回事?明明只是區區JOJO卻能把他逼到只剩最後一顆頭是怎麼回事?還有,還有……
還有那種像是選在情人節時殉情、互相擁抱直至最終死去的狗血劇情又是怎麼回事?
不自覺捏緊了被他置於自己掌心下方、在某年某月某日由那個JOJ所贈、說是什麼和好禮物的愛心形抱枕,迪奧咬了咬唇,瞪視著因他指間力道而於枕頭上自然而然生成的布疋皺痕。
很可笑地,他竟因這麼一個突如其來的夢境,而莫名對自己正打算前往的倫敦之行感到些許不安。
真的要去嗎?
當然買幾包藥確實很簡單,不論價錢方面或管道方面,他都早在許久之前便已妥善地安排完畢。
可真正的問題點是再做完這一切事情之後。
如果之後他的計畫真的沒有成功,如果之後真的被JOJO發現,如果之後他真的被逼得在兩個根本沒有名字的路人甲乙面前看見人生最後一次的陽光,如果他真的被JOJO抱在懷裡,如果最後一心想得到手的喬斯達家到頭來真變成他迪奧命中注定的詛咒……
……可惡。迪奧甩了甩頭,惡狠狠地咒罵了聲。
怎麼搞得他好像是什麼幸運E到極點的Boss,然後JOJO還有那個跩得二五八萬的帽子小鬼就像什麼少年漫畫的熱血主角,再然後基於主角不敗定律所以他迪奧就這麼在太陽之中灰飛煙滅了啊。
縱然這種要命展開於現在還只是人的他而言實在太過遙遠太過超現實,且迪奧也認為為一個壓根沒有任何科學根據的夢境打亂自己行事計畫不但非常愚蠢且還非常貧弱,但再怎麼說,凡事總是需要留個後路的。
自他於幼年時期意識到自己的缺點,明白自己時常在太過衝動的狀況下不經思考做出一些最終令他後悔莫及的舉動後,他便已進行過深刻的自我反省。
(也當然,反省是否當真有效此點並不在討論的範圍之內。)
再沉默了下,於眨了眨眼、將仍殘存於眼瞳中的思緒全數眨去後,迪奧半側過頭,將目光下意識地落到了被他擺放於床邊的、JOJO在某年某月某日一臉靦腆地給他說是什麼和好禮物的心型抱枕上,而後於心裡飛快盤算了起來。
說實在話,如果JOJO真有什麼類似主角光環之類的神運壟罩的話,不要說他迪奧了,換作是其他任何人也一樣,無論再怎麼細心盤算,任何計畫也都不可能產生任何效用的。
……可難道真要為這種沒有任何根據的可笑理由,甘願任憑他耗費數年光陰來執行的計畫付諸水流嗎?
不,怎麼可能甘心。
於某方面而言幾乎等同是放棄的思緒、與深植於他個性裡的那份高傲迅速形成對立的拉扯勢力,在迪奧心底毫不妥協地相互叫囂;而在這片喧鬧不已的嘈雜聲中,某張於他而言不啻惡夢的猙獰面孔,便於如此狀況下突兀地於腦中猛地浮現。
迪奧其實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會突然想起那個於他而言完全沒有任何存在意義、寡廉鮮恥的親生父親。
但無論理由究竟為何,在與那張早該永遠沉眠於他記憶中的醜陋臉孔咧開嘴角,道出接下來浮現於他腦海中的字句相比之下,便都是比不重要還要再更加不重要的事了。
『給我反過來思考啊你這蠢材!』
『如果再怎麼樣都無法打敗主角的話,那麼,』
『當上女主角不就行了嗎!』
有那麼一秒,迪奧真的十分認真地開始思考自己的神經是否當真產生了什麼問題。
為什麼一個理應死在他手下的、於他而言大概比麵包還要再不如的、一無是處的傢伙竟會如此鮮明地存在他的思緒裡,且還寡廉鮮恥地給出那種噁心到有剩的建議?
狠狠一震,奮力抖去因自身的腦抽筋而於那瞬間遍佈他全身的雞皮疙瘩,迪奧用力甩了下頭,將令人憎惡的貪婪無恥自腦海中奮力甩去。
當上女主角什麼的,就字面上的解釋,不就表示要他跟JOJO,跟那個JOJO……成為戀人嗎?
……別開玩笑了。
於心裡嫌惡地唾棄了下那個不但噁心且還十分有事的所謂建議後,迪奧放鬆身軀,在下了『還是快將那種不快的感覺全數忘掉吧』如此決定的同時也任憑自己重新倒上了床。
但就在他搥著枕頭、試圖抹卻掉那個令他備感不快的夢境、及那個他不得不稱呼為父親的傢伙予他的……建議之時,沒來由地,迪奧竟突地想起了在他才方來到喬斯達家之時,於JOJO面前親吻了艾莉娜的那段記憶。
跟著在那句他雖盡力讓自己不要在意、卻依舊於不知不覺間深刻影響到他的話語作用下,主宰思緒的大腦便在他原先根本沒有打算如此思考的狀況之下,十分自動地逕自將杏眼圓睜的少女代換為於這七年間和他一起成長相處的義兄弟了。
從小到大都在妨礙他的JOJO以一種震驚又困擾、完全不敢置信的眼神錯愕地瞧向他,那雙眼眸中一慣盛載著溫柔強大皆被現下毫不掩飾的震懾全數取代,像是欲努力分清他的舉動究竟是所謂的『告白』又或只是再一次的惡劣玩笑般,少年認真瞠大了眼,屬於年少的青春臉孔因短暫性的缺氧而微微泛紅……
……不,停下來。
猛地意識到自己的思緒似乎已經飛到十分不妙的地方,迪奧用力扯了下自己的頭髮,連忙迅速拉回了自己已天馬行空奔馳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的想像力,阻卻掉自己心中開始隱約生成的、「這建議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的危險念頭。
雖說他確實可以為得到財產而不擇一切手段,無論是在父親面前扮演一名擔心對方身體的好兒子、又或是在自己義兄弟面前裝出友好相處的模樣,於他而言都並非什麼太大的難事。
甚至如果必要的話,他也可以毫不猶豫地在JOJO面前佯裝脆弱,以裝哭或之類的示弱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
但這不代表他可以接受自己去和……一個男人交往。
並且那個男人還不是別人,而是他非常討厭的那個JOJO。
『笨蛋!如果你能夠成功誘惑他的話,財產不就都是你的了嘛!』
『要我迪奧去跟JOJO……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辦到。』
在他終於不得不起床盥洗,並佯裝平靜、一如往常地與JOJO和父親一同坐於餐桌前,適時地說上幾個無關緊要的笑話活絡氣氛之時,如此的兩方對立思緒也在他的腦海中掀起了極大的聲響。
若真硬要做個不恰當的比喻的話,激烈的程度大概不下今早曾出現於他夢中的、某串「喔啦喔啦喔啦喔啦!」「沒用沒用沒用沒用!」連擊時所產生的音量吧。
而就在他的思緒已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飄至「不如乾脆找台壓路機來把JOJO丟到上面一了百了算了反正那蠢貨八成也不會曉得壓路機是什麼」此種堪稱異想天開的跨時代方面時,明顯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的喬治‧喬斯達,他喚為父親的那個存在於輕咳一聲後放下刀叉,以備顯關懷的語氣轉向他,擔心地開口問道。
「迪奧,作為早餐的麵包不合胃口嗎?」
『不爸爸,早餐非常美味,請不要擔心。』,本來是應該毫無滯礙地道出如此回應的,可在實在不想承認竟會真正干擾到他的語句影響下,於平常分明叫得格外順口的那句爸爸卻在此時莫名地哽住了他的喉頭,迪奧頓了頓,在做出一臉被噎到、導致無論他的父親又或他親愛的義兄弟皆將擔心的目光投射向他的表情的同時,唇瓣也不經思考地逕自動了起來,吐出一句就連他自己本身都備顯錯愕的奇妙字句。
「什麼?您是問我還記得自己吃過幾片麵包嗎?」
「……呃?」
「……不,我的意思是,」因吐出了連自己都不明白的字句而愣了一瞬,而後迪奧眨了眨眼,雖是立即於瞬間便回過了神,卻也因被此事分散了己身注意力、而未注意到正坐於自己對面的JOJO因他如此一句言語而浮現出的、某種猛地一僵的微妙表情。「早餐非常美味,請不用為我擔心。」
「……是嗎,那就好。」再打量了他數秒,倒也十分迅速地接受了如此說詞,喬斯達爵士微點下頭,先是利用數分鐘細細咀嚼、並以堪稱完美的餐桌禮儀解決掉盤中的麵包,跟著才又將視線重新投向他的養子。「說起來,迪奧今天是打算去倫敦吧。」
「……啊。」確實,因為先前便已做好因是今日前往的打算,是以於數日前便已告知過自己的養父了。
不過,在昨晚作了那樣的夢後,雖然理智上曉得自己並沒有去在意的必要,可再怎麼樣都不願意輸給JOJO的心情,卻仍是使他不由自主地在意起了那種即便稱之超展開也不為過的詭異夢境。
「咦,今天嗎?」對話才正持續著,JOJO的聲線便猛地自另外一邊插了進來,雖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可迪奧總覺得那其中似乎帶了點堪稱微妙的緊張情緒。
才正蹙起眉頭,於心裡暗暗分析起那股違和感的由來,坐於他對面的喬納森便又再度開口發話了。
「如果是今天的話,我想我們或許可以一起走呢迪奧,正巧我也有事要去倫敦一趟。」
……開什麼玩笑。
「不,」幾乎是於瞬間便自喉嚨中迸出了拒絕的詞句,接著卻又立即意識到自己的拒絕似是顯得過於迅速,迪奧眨了眨眼,抬頭望向自己對座那名不知為何表情似乎變得有些沉重的義兄弟,而後勾起唇角,恰當地給予對方一個裝模作樣的完美微笑。「我的意思是,本來我要去那裡,只是受人所託、前去處理一些法律上的問題而已。但昨天我接到通知,說已經不需要我過去了,所以短期內應該都不會再有機會再去倫敦,無法跟JOJO同行實在是很遺憾。」
「……原來如此。」聽畢他的解釋後,先是愣了相當大一下,跟著於一瞬之間,語氣中本帶著些許執拗的JOJO竟露出了一種像是鬆口氣、又像是疑惑不已的微妙表情,再跟著,JOJO輕晃下頭,回予了他一個似是顯得有些虛弱的弧度。「……是呢,無法同行真是太遺憾了。」
02.
喬納森輕吁口氣,透過被定期拭得格外乾淨的馬車窗戶看向他親愛的義兄弟。
那張分明自小看到大、卻仍舊時常於不經意中震懾住他的俊美臉孔上勾掛著他已看過不下千百遍的那種弧度,隱隱上起的唇角也一如往常地夾著他十分熟悉的、屬於對方的驕傲。
分明一切皆是如此正常,但又為什麼,那雙看起來就像是在盤算著什麼的熟悉藍瞳,竟會帶給他如此大的不安感呢。
再看了似乎正在思考什麼、卻仍反射性地將不帶任何笑意的弧度掛於面上的迪奧一眼,喬納森輕吸口氣,在以意志力按捺住正於心底恣意漫延的不安感後輕側過頭,將目光轉向立於迪奧身旁的父親,以一種聽似沒有任何不對的平常語氣溫和地開口道別。
「爸爸,迪奧,我上路了。」
「……嘖。」
「路上小心,JOJO。」
在簡單說上幾句,並於詢問需要買些什麼回來後得到「不必了,自己小心就好。」和「如果有羽毛衣飾什麼的……不別誤會了我迪奧什麼都沒說啊JOJO。」如此藉於正常及微妙中間值的回應後,喬納森縮回身子,於因馬匹開始奔馳而巔簸搖晃的座車中安靜闔上了眼睛。
雖說理智上確實明白,夢境不過只是與現實完全無涉的腦部活動,可即便在今日令他猛地驚醒的那些場景皆不過只是於清醒之時便應被拋諸腦後的純粹幻覺,然其內容卻真實地令他坐立不安到再如何都無法將其等閒視之的地步。
分明該於清醒的那瞬全數忘卻掉的場景又於腦海中重新復甦,自己視為親兄弟、如手足般共同生活了七年的迪奧,對父親毫不留情地下了毒手的迪奧,戴上母親遺物從而跨過人類限制的迪奧,和他一起在火中相擁直至最終沉眠於海底的迪奧,於百年後重新復甦的迪奧,將最後僅餘下腦袋的他放於桌上,天天對他說著JOJO、JOJO的迪奧……
無論哪一個迪奧其實都並非他所熟知的,那個會對他假笑會欺負他、會在釋出善意的同時用令他摸不著頭腦的口氣說著「真是貧弱又愚蠢的JOJO」的,早已改口喊自己父親做爸爸的,他親愛的義兄弟。
可無論哪個卻又都是如此熟悉,在拋卻掉人類身分的枷鎖後毫不顧忌地盡情滿足著那深不見底宛若黑洞的漆黑欲望。
就像是倘若真照軌跡如此前進,那麼在不久的將來,他視為兄弟的存在便當真會走上那條邪惡的不歸路般。
……所以說啊,都是假的嗎。七年來的相處,他們的友情與親情,在一同加入橄欖球校隊時所培養的共同默契……
分明知道在沒有確切的證據前,自己根本不該只憑一個虛無荒誕的夢境便如此懷疑對方,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最為重視的……家人的對方。
可即便想以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但今日早晨,迪奧在餐桌上所表現出的那種奇異態度卻實在無法不令他感到介意。
太過迅速的明確拒絕。
打量他的目光奇妙得像是正於心裡做著什麼劇烈的掙扎。
……及在無意識的情況之下所說出的、與噩夢中所聽聞得幾乎相差無幾的話語。
『你記得自己至今為止吃過多少麵包嗎?』,即便在首次聽得此句話語的當時,自己所身處的並非真正的現實,但以他再熟悉不過的聲線所道出的那句言語,卻仍是令他打從心裡感到震懾以及憤怒。
分明只是於虛幻世界中所感受到的憤怒,可在自夢境中清醒過來時,那股甚至足以震懾靈魂的力度卻依舊沒有任何減緩,仍是炙熱到足以焚盡他所有靈魂的激烈。
深吸口氣,喬納森向後一靠,任憑自己的背脊觸上被鋪設於馬車中的舒適軟背墊。
他想起自己的年少青春,共同屬於他和迪奧的那段歲月。
初次見面的那個月裡,在對方無論怎麼看都只能將其歸咎於惡意的欺壓下的交惡。
於那之後不久卻又逕自向他釋出善意,表達出希望能夠和好的意願。
挑眉盯了自己遞過去的心型枕頭半晌後最終還是選擇收下的對方。
因一紙法律文書及對父親的稱呼轉變而正式轉為兄弟關係的那日。
即便成為兄弟關係後也依舊驕傲得如同他們初次見面時的那抹微笑。
一起上了大學後加入球隊,並於那之中逐漸培養出的、無關乎兄弟親情或者友情之類的、再單純不過的球場默契。
及不久前他親身體驗到得那個夢境。
而迪奧,充填滿他七年生命中的每個片段、笑著哭著愉快著憤怒著喊著他JOJO的那些迪奧,在夢境中在乾脆不過落下一句「我不做人了」後便逕自走上與他相反道路的迪奧,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呢。
喬納森閉了閉眸,突地有些難過地發覺,其實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真正弄懂過與他就算稱之朝夕相處似乎也不為過的那一個人。
迪奧在想些什麼,所希望得到手的又是什麼,無論是哪個問題,他都沒有能夠確切回答的把握。
……可倒也並非真正一無所獲。
至少在經歷過那場夢境後,於今早的餐桌上,他得知了對方短期內並沒有前往倫敦的打算。
雖說倘若夢境中所經歷的一切皆屬事實,便代表一切很有可能皆只是對方的另外一種掩飾,但能自對方、自再驕傲不過的對方口中得到一個或許可以堪稱承諾的應答,卻仍是成功地令他感到安心了不少。
不自覺地將指尖觸上被置於自己身旁的物品,喬納森重新睜眼,靜靜看向盛裝有母親唯一遺物的小型行李箱。
他以需做研究為名,在臨行前向自己的父親提出攜其一同前往倫敦的要求。
而於此同時,在一旁聽畢他的要求後瞠大雙眼的迪奧的表情變化,自然也沒有逃過他的眼中。
喬納森十分明白,現在被擱於自己身旁的,是從未謀面的母親所遺下的唯一一項物品,同時也是他的研究專題、及他當初之所以會對現下專業產生興趣的最初起點。
同時他也知道,為一個沒有任何根據的夢境而坐立不安至此,實非什麼明智的選擇。
可即便此時的他仍完全無法明白迪奧所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但倘若,倘若……
倘若這項物品會害他失去他的家人,他敬愛的父親與他親愛的兄弟,倘若這項物品會讓他和迪奧走向完全相反的道路的話,即便僅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會搶在一切發生之前,讓它從自己所身處的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距離JOJO的離去已過了整整三日。
迪奧瞇起藍瞳,透過窗戶盯視著因這數日並未下雨,是以仍被完整保留於地上的、三日前載著喬納森離開他視線範圍的馬車所烙下的雙輪軌跡。
理智上明知對方的短暫離去不過只是為了所謂「學術研究」,可在心裡深處,卻仍是無法不對JOJO臨去前留下的那個神情、及刻意帶走那枚面具的舉動感到介意。
實在無法忍住想要飲酒的強烈渴望,迪奧咬了咬牙,捏緊被握於他手中的細頸酒瓶,仰首將瓶內所盛、剩餘不多的香醇液體一飲而盡。
被大量酒經徹底浸泡、(在官方設定上看來大概是)向來鮮明、卻於此時格外模糊的思緒被產生的化學作用攪得一團混亂,於是在不甚鮮明的恍惚之中迪奧覺得,自己好像又再次看見了JOJO臨走前望入他眼底的那道視線。
那雙慣來溫和的眼瞳看著他,之中帶著無法隱藏的動搖以及揣測,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試探什麼,就像是欲讀懂當時正於他心中激烈碰撞的那兩道念頭般,澄澈得令他不由得別開了視線。
……不,等等。
那種眼神,那種幾乎可以說是毫不掩飾恣意打量的、令他不得不別過視線避開那種不自在感的眼神……難道說JOJO真的能猜得到他在想什麼?
……開什麼玩笑。
不知究竟是過量酒精所產生的生理上影響、又或是心中最為隱密之事或許已被所算計對象輕易看透的強烈不安,迪奧放下被他握於手中的空瓶,轉而輕捂住開始隱隱作疼的太陽穴。
如果JOJO真的知道自己(曾經有)打算要下手毒害他們的父親,如果JOJO真的是抱持著某種目的才會特意問他是否要一起同行的話……
閉了閉眸,於第無數次、同時也是最後一次地在心裡再做上一次劇烈掙扎後,迪奧抬起手,將總會令他想起自己親生父親的、立於他跟前的那支空瓶狠狠敲碎。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都絕不會放棄自己之所以會來到這個家庭的最初目的。
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包括於夢境裡在自己最討厭的JOJO面前佯裝脆弱,也包括說服自己去接受那個自己應稱為父親的男人的提議。
在處理完一切事項、並親手將母親所留下的唯一遺物損毀後,喬納森返回了自己成長的宅邸。
父親對於自己「在意外中不愼毀損掉母親的遺物」之解釋並沒有起任何疑心,只是拍著他的肩膀在說出「這樣啊,看來也是天意吧。」「JOJO,這並不能怪你。」一類欲令他寬心、卻反倒使他加重矇騙重要親人之罪惡感的字句後,便坦然地接受了這個解釋。
而相較於一如往常紳士的父親,他親愛的義兄弟的表現則顯得有些異於往常。
那個向來喜歡逮著機會便盡情嘲笑的他的迪奧不但沒有藉此機會刻意捉弄他,甚至還在眼瞳微暗了下、任由某種奇妙的情緒一閃而過後便轉變了口氣,以一種聽來像是想安慰他般的、雖不到溫柔地步、但與過往每次相處每次談話相比下卻絕對顯得溫和許多的聲調,向他說著什麼「不過只是區區JOJO犯錯是理所當然的幹嘛要放在心上啊嗯?」一類他實在聽不太出究竟是安慰還是嘲諷的字句。
喬納森其實不知道對方突然轉變的態度,與他在返家前刻意繞去倫敦知名的服裝店,並在店員小姐帶點笑意的目光中不知所措地站了半小時後、才總算帶回的那件羽毛衣飾究竟有沒有什麼關係。
可當時接過禮物的迪奧一面打量著他,一面以那雙漂亮的藍瞳緩慢掃視著他全身上下,直到他開始感到有些坐立不安後才別過臉去,說什麼「我迪奧可沒有要求你,這一切都是你自己自作聰明啊JOJO。」時,那個抑揚頓挫到十分有對方特色的特殊喚法卻仍清晰地留存於他的每個腦細胞中。
……對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些轉變了呢,迪奧他。在自倫敦順利返回家中的第一個月轉瞬而逝、而迪奧第十三次以「只是路過那家店而已」「只是不小心買錯罷了少自作多情」一類理由開始不斷塞給他各種品牌的各種巧克力後,向來喜歡巧克力的年輕紳士一面有些捨不得地小心拆開那精美到怎麼看怎麼不像「不小心買錯」的漂亮包裝,一面於心裡帶點慶幸地這樣想到。
他們的第一次親吻發生在喬納森第二十三次接過義兄弟不愼誤購的甜品、而迪奧第十四次在重複數著某件衣飾上綴著的羽毛數量是否短少時被喬納森恰巧撞見的三個月後。
再順帶一提,那日也恰巧是年輕的紳士與他親愛的義兄弟認識的第八年紀念日。
八年前,有著布朗度姓氏的少年在自馬車上躍下的瞬間來到了他的世界,然後布朗度成為喬斯達,迪奧成為了他唯一的手足。
而八年後的現在,他們與他們的父親一同坐於廳內所擺設的長餐桌上,為他們的相識已邁入第八個年頭之事深表慶幸。
縱然還對不久前纏繞著自己的、那個過於真實的夢境感到些許不安,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迪奧直至最終都並沒有前往倫敦,那枚於非現實的世界裡導致他們最終分道揚鑣的面具也已不在這個世界,父親的身子也依舊健康硬朗。
沒有任何跡象能夠表明那個世界就在不久的將來等著他們。
一面扶著因一時不愼而飲用過多酒精的迪奧,喬納森一面皺起眉,難受卻又毫無辦法地等待著毫不客氣襲上他的那股昏沉感的離去。
不同於迪奧那分明酒量不好、卻因逞強而總愛喝上比能力所及要再多上些許的性格,喬納森是屬於酒量頗佳、卻因謹記父親喝多傷身之教誨而總是淺嚐則止的類型。
但或許是因實在太過高興,是以今日的他也有些克制不住地喝了比自己料想中要再多上數杯的量,所造成的結果自然便是導致自己身陷此種雖仍能保持一定清醒、但卻疲累到恐怕一沾床便會輕易睡死過去的狀態了。
微苦笑了聲,在心裡再一次告訴自己「至少要將迪奧成功送回房內才可以」後,喬納森深吸口氣,勉強壓下差點又在湧上腦海的酒意,而後扶著身高與他分明差沒多少、卻因微妙體格差而還能勉強搬動的迪奧朝著樓梯走去。
已完全醉死過去的迪奧咕噥了下,發出了聲他雖已於夢中聽過無數次、可於現實之中卻還是第一次聽見的WRY聲,睜著因過量酒精而混濁不已的藍瞳瞄了他一下,而後一面混亂地喃喃自語嚷著什麼「不過是區區JOJO……JOJO,巧克力,羽毛……WRY……」一類讓人聽也聽不懂的諸多單詞,一面揚起嘴角朝他淡淡微笑了下。
怎麼說呢,他實在不知道該不該讚嘆一下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將他的名字喊得如此抑揚頓挫的對方。
「別……啊,別亂動啊,迪奧,再一下……」苦笑不已地連忙動手架住明明已被酒精剝奪掉大半行動力、卻仍不安分亂動的傢伙,喬納森一面以殘存的理智命令自己必須維持清醒,一面在格外艱難的狀況下挪動到了他義兄弟的房間門口。
跟著就在他暫時性地放開扶著對方的右手並握住門把,打算將於自己面前緊閉的那扇門扉轉開之時,只被一隻左手支撐著的傢伙卻失去了平衡感,在發出唔的一聲後,整個人便猛地一晃朝向門板迅速倒去。
「哇……迪、迪奧!」
雖並未到讓對方直接腦袋長包如此猛烈的地步,可也實在被突如其來的這一狀況嚇得夠嗆,喬納森低呼了聲,酒意於瞬間清醒了不少,連忙一步跨向前,在將因不安份亂動、是以說實話一切根本都是自找的傢伙重新固定於懷裡後,才又重新放下心來。
但就在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甚至連不到必要之時不會產生的爆發力都用上、好容易才將於這段過程中仍然不斷掙扎的對方拖至迪奧所屬的大床上並妥善安置好,跟著準備於道上一聲晚安後便轉身離去之時,他優秀不已、但在某方面而言卻根本等同於麻煩生產器的義兄弟卻又猛地坐起了身,在以一種輕柔到根本不像是醉得厲害的酒鬼會有的口氣喚了他一聲JOJO後,被酒意薰得滿臉紅潮的迪奧一手掐住他在許久之前曾贈與對方的那顆心型抱枕,接著以空著的另外一手迅速揪住本欲離開床邊的他的領帶。
喬納森覺得自己今夜確實喝得相當的醉。
因為在那個在法律上他該稱為兄弟的存在自喉頭中咕噥般地發出一聲奇異聲響、並奮力湊上以唇觸碰他的嘴唇之時,他竟沒有感到任何的意外。
03.
縱然是於意識不清的狀況下被半強迫性地順從物理定律向下俯身,可在當真貼上那兩片散著酒香的唇瓣之時,喬納森卻有些錯愕地發覺自己竟完全沒有感到任何意外。
迪奧的唇非常柔軟。
除了這個念頭外,早已被大量酒精浸泡的思緒完全沒有產生任何其他反應。
既無正常人面臨此情此景時理應湧起的錯愕或者憤怒,同時也沒有任何急欲退開又或結束現下狀況之舉動,年輕的紳士只是在心裡輕嘆口氣,而後便認命地在以鼻子保持基本呼息的狀況之下,任由自己的肺部為屬於對方的氣息全數佔據。
因喬納森的意外順從而滿意地勾起唇角,似乎認為自己腰力相當好的醉鬼青年晃了晃腦袋,隨即任性地逕自中斷由他起始的四唇相接。自喉頭中發出咕的一聲,迪奧以一種相當不符合人體工學的姿勢伸手勾上那個在他上方、正被他以暴力揪住領帶的傢伙的頸子,而後於唇上還沾著他唾液的對方夾帶大量無奈的妥協苦笑中滿意地向後一倒,藉此順勢將他打算攻略的那個對象成功地拖上了自己的床。
「唔哇……迪、迪奧……!」
「吵死了JOJO……閉上……快、閉上你的嘴……」
於重心被人完全掌控、是以就連己身姿勢都有些無法克制注的狀態下聞得如此夾帶命令的不耐語句,喬納森先是猛地一滯,跟著在幾乎要順從長久相處下來時常遷讓對方的慣性而安靜下來的瞬時,才又驀地想起現在似乎並不是平日那種只因怕惹對方生氣、是以當真聽話閉嘴的時候。
畢竟……雖說方才並未立即推開對方的自己似乎沒什麼資格與立場來擔心這個,但再怎麼說,現在的自己可都是已經身處『不但被他親愛的義兄弟順利拖上床,而且還在兩人都酒醉的狀態下以十分不妙的姿勢壓在對方身上』此種怎麼聽怎麼糟糕的狀況之下了啊。
有些困窘地縮了縮脖子,喬納森輕嚥口口水,一面感受自對方置於自己頸後的有力臂膀所傳來的緊勒力道,一面在恍惚想著自己說不定會因此窒息而死的同時,將那張屬於他兄弟的漂亮臉孔深深映入瞳膜。
「……迪奧……」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再次喚了對方的名,而後耳膜接收到一聲應是用以回應的、模糊不清的WRY聲。
縱然其實從不曾真正弄懂過那個奇異音調中所挾帶的真正含義,可在如此狀況下聞得時,喬納森的心裡卻莫名升起了一種毫無來由的感覺。
喬納森‧喬斯達與迪奧‧布朗度。
隨著他們的相識邁入第八個年頭,無關乎當事人(又或,當事人之一。)意願地,擁有不同姓氏的這兩個名字也同樣並行了整整八年。
就如同所有人都知道喬納森‧喬斯達口中所謂親愛的兄弟除了迪奧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般,所有人也都知道,一直以來皆是以同種優雅到近乎虛偽態度對待任何人的迪奧‧布朗度,也只有在提到喬納森的名字之時,才會以(在他人耳中聽來)有些異於往常的聲調說出貧弱、沒用、愚蠢等負面字彙。
可即便他們已經相處整整八年,即便已經經過這樣即便不非常長、卻也絕對稱不上短的歲月,即便他們現下在某醉鬼的強大力道作用之下以一種再貼近不過的姿勢近乎零間距地疊合在屬於對方的床上,即便他們之間的間距已經近乎於零……
喬納森卻仍然覺得自己根本完全不曾弄懂過現在正位處自己身下的這個人。
縱然他一直覺得自己其實沒有對方所想的那麼愚蠢,也縱然,在光陰無聲流逝、而他們卻始終都在一起的多年相處下來,他也已從最初的完全摸不著頭腦,開始逐漸轉變至似乎能隱約分辨總是勾掛於對方臉上的那抹弧度,究竟何時才是真正出自真心。
更甚至,雖然發生頻率並不算高(又或,該說是十分地低。),但在某些時候,他也可以多少可以藉由臆測,隱約猜到迪奧於如此情況之下、之所以會做出如此反應的大概原因。
可是……
……不夠的,不夠的啊。
他耗費整整八年才終於做到的,也不過只是迪奧在他們初次見面的第一日裡,僅花上數分鐘便輕而易舉自他身上得知到的那種程度罷了。
在乍地意識到此點的瞬時,喬納森驀地感到某種窒息般的疼痛驀地流過心臟某處,以漸進式的緩步逐漸填塞他的內心,與不久前在餐桌上和迪奧一同對飲之時便已蜇伏於體內的大量酒精相互融混,形成一種柔和卻持續不斷的無聲鈍痛。
始終奮力壓制醉意的意志力在總算到達極限的此時開始力不從心地逐漸崩頹,不久前才被飲入體內的大量酒精任性地全然無視了他的意願,於他奮力欲保持清醒的此時不住興風作亂地擾動他的神經;喬納森蹙了蹙眉,於輕闔起眼的瞬時安靜感受那道始終盤旋於自己心底深處的無法觸及。
那是種雖不明顯卻始終持續累積著的、夾雜不知所措以及無奈的大量難受。
莫名的,於數月前曾深刻盤旋於腦海中的那場夢境又再一次地躍入腦海,無聲卻清晰地再次復甦。
那些已發生與從未發生的片段相互融混,恣意交錯地不住雜遝他因酒精影響而早已不復清明的思緒;一張又一張、浮現各種不同表情的、屬於迪奧的面容不斷閃過,於如此靜謐卻又令人感到格外焦躁的此種環境之下不住彰顯自身存在。
迪奧,迪奧,迪奧迪奧迪奧……──
屬於對方的名姓、象徵對方存在的那個單詞在他分明沒有蠕動唇瓣的情形下一次又一次響起,以名喚在意的情緒恣意撞擊敲打他的內心。
這八年來的相處代表著什麼,在那個可怕的夢境之中,滿滿充填於他們之間的間隔以及鴻溝代表著什麼。
而自己的存在之於對方又究竟代表著什麼呢。
沒有來由的他突然想起,自他做了那個夢後,迪奧便開始明顯主動釋出善意的種種舉動。
縱然每次迪奧都是以「不過是不小心多買的罷了」如此漫不經心的隨意態度將種種甜品不斷扔向他,但就如同前面也說過的般,喬納森始終認為自己其實並沒有迪奧所想的那般愚蠢。
至少不會愚蠢到連對方是否刻意為之都看不出來,也不會愚蠢到在連續收了對方二十三次的巧克力後還會把對方掛在口上的「不小心而已少自作多情」完全當真的地步。
……是巧合嗎,如此過於緊密連結的時間點。
如此模糊的問句於他其實已不復清明的腦海之中一閃而過,隨後又因來自生理反應的朦朧模糊而瞬即消逝。
於是在他再複睜眼,並藉由所剩不多的清明再一次將身下青年的存在認真映入自己的視網膜上時,喬納森的心底也驀地閃過了兩個乍地湧出卻無比清晰的念頭。
他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將那個乍地湧入他思緒夢境視為全無憑據的平白幻想一笑置之。
同時他也知道,自己會傾盡自己所有能力,努力去了解此時正躺於自己身下的這個人。
他無法得知他之於迪奧而言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但迪奧之於他而言是什麼,對他來說卻是連稍加考慮都完全不需要的,再清晰不過的答案。
那並不是用兄弟或者家人或者夥伴或者青梅竹馬又或其他任何字彙便得以囊括的問題。
而是一種再深刻不過的存在,於時光點滴流逝的無聲作用下自然而然融入他、成為他生命中某個部分的存在。
在12歲時便走入他生命中的迪奧,到現下的20歲時仍陪伴在他身邊的迪奧。
就某方面而言,即便要說迪奧就是他生命裡的一部份,其實也並不為過。
「……JO…」
吐著氣音的呼喊微弱卻清晰,細微卻宛若暮鼓晨鐘般地敲擊他的耳膜。
「……迪奧?」
曉得光憑自身意志大概也已無法再支撐上太久,喬納森輕嚥口口水,微頓上一下,跟著以一種比他想像中要再模糊上許多的音調給出一個低喃。
而後他感受到來自頸項後方、對方雙手環著他的那處,傳來一陣許是因酒醉之故而其實沒有控制得太好的執著力道。
心臟猛地一跳,喬納森順從己身意識驅使地望以再直接不過的動作回應自己呼喊的對方,而後近乎是不知所措地狼狽撞入那雙平常總是遍佈嘲笑情緒、但於此時卻早已不復清明的藍色眼瞳。
「……迪奧。」
依舊僅是一聲道出對方名姓的低喃,但其中所包夾的卻已再非用已確認的疑問,而是更為單純的呼喚。
而即便聽得他的呼喚,纏在他頸項上的雙手卻似乎仍沒有任何打算放開的意思;於大量酒精的激烈加成下,以就臂膀而言顯得格外強大的力道壓迫他的神經,映著他倒影的藍瞳微微瞇起,散著醉意的兩片唇瓣上下掀動,不間斷地持續吐出夾帶人體溫度的暖和熱息。
曾有這麼一句(在他們所無法觸及的世界裡)廣為流傳的俗語說,在開口喚喬治爵士為父親的那瞬便成為喬斯達家一份子的、喬納森‧喬斯達唯一的成長玩伴兼義兄弟再兼家人的那位迪奧‧布朗度,即便撇除掉他巧舌如簧到甚至足以招集一票傢伙並心甘情願為其赴死的口才、及能毫不費力以萬有引力吸引到理應發誓為主神奉上一切的神職人員的個人魅力,那張漂亮的臉孔也絕對足以令他輕而易舉地奪得許多人的注意力。
雖然不曾認真考查過他人思想,然在此時此刻,為對方蠻力所制、不得不維持和對方貼得極近的距離的喬納森,卻在如此幾乎是半被迫的狀況之下,莫名回想起自小到大都始終圍繞於他義兄弟周遭、針對那張漂亮面孔的諸多稱讚。
喬納森一直知道迪奧有著一張相當好看的臉孔。
同時他也一直都知道,只要迪奧願意的話,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僅以幾個簡單動作,便令一個人對他徹底地死心塌地。
可他從來不知道當這張面容與他如此貼近,近到他甚至可以清晰瞧見自己倒映於那雙藍眼中的身影之時,竟會令他的內心產生如此大的動搖。
耳畔又再度傳來屬於酒後的呢喃,模糊地像是連他勉強維持的清醒神智也欲一並奪去;身下青年依舊沒有任何打算放開他的舉動或意思,毫不客氣地將全身體重逕自勾掛於他的頸項之上。
順應重力的蠻橫拉扯垂下了首,喬納森看著那張因酒氣熏染而微微發紅的、映於他瞳孔中的面孔,而後帶點嘆息地順從對方由肢體動作所傳遞出的意願低垂下頭,以額輕輕碰上了對方。
在長久拉扯之下被喬納森自然置於迪奧兩側的有力臂膀成為支撐住他體重的主要支點,令他在得以在貼近迪奧的同時也不至於當真毫無保留地全數壓至對方身上;一陣以汗水及炙熱體溫綜合形成的溫熱柔軟自與對方相貼的額際之處持續傳來,分明黏膩不已卻又意外地不會令人升起任何厭惡的情緒。
在以額與對方相貼、靜謐感受因皮膚相觸而再自然不過開始產生的傳導作用之時,模模糊糊地喬納森突然自心底升起了某種堪稱微妙的感覺。
就好像迪奧藉由傳導遞予他的不僅只有用以維持人體機能及溫度的熱量,同時還有攪得對方如此失態的大量酒精濃度般。
用力閉了下眼,跟著在再復睜開的那瞬將迪奧乍看之下似是帶點痛苦的紅潤臉龐映入同中的同時,某種自然而然產生的熾熱溫度也於點滴流逝的時光燜煮下開始越漸加溫。
足以焚盡理智的酒精製造出一種像是正被火海包圍般的錯覺,而在這麼一瞬,喬納森甚至覺得自己與迪奧就像是置身於火海中的唯一,藉由貼得極近的間距及相互擁抱來證實彼此的存在。
理智上分明曉得自己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鬆開環抱迪奧的手,替已醉得失去大部分行動能力的迪奧換上適合就寢的衣物,回自己房間,稍微打理一下自己否則明天醒來覺得有得受……
但不知道為什麼,此時的自己竟一動也不想動。
並非出於其實打從於樓下打算將迪奧扶進房的當時時便已逐漸處於消耗狀態中的體力已全數用盡類的生理原因,同時也並不是深埋於人類思緒中的慣性怠惰驅使。
而是更為單純的想要維持如此狀況。
即便他與迪奧的全身都在發熱,即便他曉得對現下的他們而言,最好的處理方式便是分別擁有一個好好休息的空間睡上一覺,即便他的頸子被迪奧那其實並不算小的手勁勒得隱隱發疼,也即便他心底其實隱約能夠猜到,倘若當真如此任性,那麼明日等待著他的,八成會是迪奧氣急敗壞吼著JOJO的反應。
但他還是想要維持如此的情況。
在心底為自己難得的任性露出一個無聲地苦笑,向來紳士的青年在看了下顯然還是沒有任何放開他意願的義兄弟一眼後,有些歉疚地將其逕自解為是默許他留下的表示;而後一面努力在迪奧的箝制下挪至一個不會當真將全身重量皆壓至對方身上的位置,喬納森一面看向近在自己咫尺的迪奧,在後知後覺擔心起不知以迪奧的潔癖會不會同意自己躺他的床此點的同時輕闔起眼,任憑一個一閃而逝的念頭伴隨他支撐許久的意志恣意沉入黑暗之中。
其實,現在正躺在他身旁的這個迪奧,這個明明已經醉得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卻還是死拽著他不肯放開的迪奧,或許才是真正與他生活了整整八年的、那個靈魂最為貼近自我的真實模樣。
04.
在睜眼的那瞬只覺得自己好像踩在雲端,腳步漂浮不定得像是整個世界都在浮動旋轉,數小時前的放縱化為再直接不過的尖銳,於象徵夜晚的大片漆黑中斷連卻持續地不住鞭苔他的神經思緒。
……頭好痛。
思緒中本能性地閃過如此反應,喉頭溢出自然而然的一聲咕噥,迪奧微弓起身,在短暫地茫然上數秒後,才終於自格外混亂的記憶之中掘出某些朦朧不明的隱約片段。
自己的計畫,某個詭異到完全不真實卻令他無法不在意的夢境,掙扎以及妥協,以及為達成妥協計劃而尋找機會為之的刻意酒醉。
接著完全不超乎他意料之外的,向來沉醉於親情遊戲中的JOJO果然自告奮勇地扶他回房;再接著,他記得自己似乎趁亂揪住了毫無防備的對方,然後……
……然後呢,發生了什麼?
隱約憶及當時的唇瓣似乎染上了些許溫度,卻再如何也無法記起更多的其他細節。正欲於頭疼欲裂的負面狀況下勉強自己再續思考下去時,沒來由的,落於腹部附近的一陣沉殿卻莫名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陣沉於腹部的持續力道,並不到當真會弄疼他的地步,卻令人十分難以忽略。
「…Wry……」自胸腔中自然溢出一聲連他本身都不曉得究竟如何發音的悶哼,在四肢百骸皆因酒精渲染而顯得沉重無比、而思緒亦混得一團亂的狀況下,迪奧雖是在軟綿無力的情況下憑藉數次輕推,成功將擱於他腹上的那個存在推了下去,但就在他輕側過臉,欲藉由自窗外隱約透入室內的月光瞧清位於自己身側的那個存在時,被擱淺於血管中的醉意卻猛地湧上,在他終究沒來得及仔細瞧清前便迅速模糊了他的視線。
於是在任憑意志徹底陷入黑暗中前,掠過迪奧腦海的便只剩下一個隱晦的念頭。
似乎有什麼存在於自己的身側。
再呻吟了聲,已不復清明的大腦十分自動地將其主動解為抱枕一類東西,迪奧閉起眼,跟著在摸索著伸手探上,並徹底忽略掉以無機物而言似是顯得有些過高的溫度同時,整個人也主動湊了上去。再跟著,自喉頭中發出咕的一聲,他以雙手環住身側的存在,而後便心滿意足地放任自己重新沉入黑暗。
在睜開眼睛,並將周圍有些陌生的景色及他義兄弟的睡顏映入眸中的瞬間,喬納森其實還沒有想起昨晚所發生的那些事情,因此在甫張眼,並發覺自己不但睡在不屬於他的床上,且他向來視作兄弟及家人的那個存在還以一種完全不符人體工學的側躺姿勢把他當成長型抱枕的時候,有那麼一秒,立志身為紳士的青年的腦中呈現極端茫然的一片空白。
「……迪奧?」吶吶的叫喚不自覺溢出口中,但在耳膜接收到由自己所發出的、那個Dio的發聲之時,已成回憶的、那些屬於昨夜的片段也開始於腦中緩慢而無聲地逐漸復甦。
不待片刻,喬納森便已藉由那些雖不算多麼完整、卻已足以令他藉此理出事情概約輪廓的片段,成功回想起自己昨晚在未經迪奧同意便擅自留居於他房內的事實。
「……啊。」恍然大悟的聲線中立即摻入些許苦惱,於一時間倒也不知該不該慶幸自己是先行清醒過來的那個,喬納森蹙起眉,一面忍受著舉凡宿醉人士必定會經歷的、那股如細針持續刺入腦部神經的磨人折騰,一面看向那個側躺在他身旁與同樣側躺的他面對著面、像是八爪章魚般以雙手緊環住他的、睡得正熟的房間主人,開始認真思考起再接下來的問題。
即便在八年的相處中從來不曾有過和迪奧同床共枕的經驗,但即便不經什麼思考僅憑對方的個性推測,喬納森也認為,縱然他親愛的義兄弟於待(除他以外的其他)人及處事的許多方面皆表現得相當大方,卻絕非不介意這種事情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幾乎已經可以料想到,迪奧在睜開眼、並瞧見這種景象的瞬間,究竟會用如何氣急敗壞的口吻衝他吼著JOJO的場景了。
低低嘆了口氣,他微垂下眼,再看了看整個人巴在他身上的迪奧──又或者,若真要以更加準確的字句來形容眼前狀況的話,喬納森會說此時的迪奧已經幾乎要躺進他的懷裡了。
或許是酒醉的影響所致,也或許僅是他無意中發現對方不為人知的一面,迪奧的睡姿並算不上好,至少與他於人前所表現出的一貫從容優雅間有著很大的差別。那雙曾接過他無數次傳球的有力臂膀環繞至他的背脊,曾跑出華麗步法的雙腿橫跨於他的腹上,金色的頭顱埋在他的胸膛,頂端髮絲搔著鼻尖,引得他有些發癢。
很顯然將他當作抱枕的迪奧咕噥了聲,嘟嘟囔囔地再貼近了些,帶有睡意的人體溫度透過緊貼的皮膚傳遞,予人一種悶熱的感受。
雖說因對方已然熟睡,是以桎梏他的力道並不到到達足以令他無法脫身的地步,但真想脫離現下此種情況,卻也需費上頗大一番功夫。
臥躺於不屬於自己的床上猶豫半晌,卻終究考量到自己的宿醉狀況而沒有在起身之時不會驚擾到對方的把握,再嘆口氣,喬納森閉了閉眼,在近乎無奈地做出再躺上一陣的消極選擇同時,某陣莫名而難以言喻的複雜也逐漸於心底自然生成。
他覺得有些哭笑不得,同時又感到有些無措,另外又有些新奇與心安綜合融混成的莫名喜悅。猶豫了下,而後喬納森試探性地抽出被對方的懷抱桎梏得有些痠麻的雙手,控制力道、小心翼翼地在不吵醒迪奧的狀況之下回抱住對方。
而在觸上迪奧腰際的那一秒,喬納森才總算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他入睡前的情形。
如果他沒記錯,那時候應該是他環著迪奧而非迪奧環著他才對,也不知為何一覺醒來後竟會顛倒過來。
才正這麼思索著,耳畔便驀地傳來了敲門聲,同時伴隨著的還有熟悉的父親聲線。
『迪奧,這麼早打擾你很抱歉,但我想你或許會知道JOJO的行蹤。我到了他的房裡,卻找不到他。』
隔著門板傳來的音調顯得有些模糊,卻無礙於接收者聽懂他的意思;查覺自己環抱著的身軀因傳遞聲波的空氣震動而微縮了縮,喬納森僵了下,跟著在遲疑數秒後,一面暗自希冀著迪奧不要因他發聲而清醒過來,他一面清清嗓,以一種不至於過大、卻又應足以使外人聽清的音量給出回應。
「爸爸。」
『……JOJO?』先是明顯的一頓,接著聲調中染上顯而易見的錯愕,在備感意外地喚出他的暱稱後,四周再安靜了數秒,跟著便又再次傳來用以確認的音節。『是JOJO嗎?』
「……是的,爸爸。」
以比自己想像中要再虛弱些許的聲調溫順地回應長輩的疑問,喬納森不安地側過視線,迅速瞥了眼因他的發聲而蹙起眉、看似有些轉醒跡象的迪奧。那顆金色頭顱以細微卻不安分的動作磨蹭著他,它正在沉睡中的主人則像是對干擾他睡眠感到不滿般地發出咕咕噥噥的模糊音節。
不禁鬆開環住對方的手,轉而觸上對方的頭頂,跟著在聽得自己的聲音小聲說出「沒事的,繼續睡吧。」這種聽起來簡直就像在哄孩童的語句時,喬納森忍不住微微彎起唇角。
他由衷希望醒過來後的迪奧不會記得自己此時的舉動。
而在此同時,來自外頭的詢問還在繼續持續。『好吧,我就暫時不計較你為什麼會跑到迪奧房裡了,不過JOJO,既然你在這裡,那麼迪奧應該也在你的身旁,是嗎?』
說身旁……也算是吧。有些遲疑地看了眼將他當抱枕抱的很樂的傢伙一眼,喬納森猶豫了一瞬,於最終卻還是決定秉持實話實說的紳士精神,認真回答到。
「是的爸爸,迪奧在我身旁,躺在我的懷裡。如您所想的般,我們昨晚睡在一起。」
狐疑地看了眼一臉欲言又止、像是想說些什麼最終卻又閉口不言的養父,再望了望坐於他對面、那個在他才剛睜眼時便用一種極難為情的語氣說著『早、早上好,迪奧。』,跟著便始終以一臉難以解釋的神情不斷偷瞥著他的蠢蛋JOJO,莫名感到太陽穴似乎有些發疼,迪奧閉起嘴,默默將作為早餐的麵包塞入自己的口中。
由於昨日晚宴中的放縱,尚未全數消褪的殘存醉意仍細微卻持續地刺痛著他的神經,是以於狀況並不算佳的現下,他不認為自己還有餘力去應付席間那種波濤洶湧的詭異氣氛。
反正會造成如此詭異的氣場,應該不外乎只是不曾有過與他同床經歷的蠢蛋JOJO在醒來後覺得有些彆扭,又正好被父親撞見才會不知該如何應對一類的原因吧。
十分逕自地將滿滿充填於席間的違和感解釋為此,迪奧自袋中取出為討父親歡心而時常放於身旁的手帕,拭掉沾於嘴角的麵包碎屑;跟著他取過面前濃湯,以湯匙拌勻並送至嘴邊,而在濃郁的口感於味蕾中擴散開來的那一瞬間,被他喚做父親的那名存在輕咳了聲,在成功引起他們的注意力後,便以一種像是下定決心般的語氣沉聲開口發話。
「JOJO,迪奧。」
「爸爸……」「是的,爸爸?」
沒有疏忽掉JOJO應對中帶點慌亂的聲線,迪奧有些訝異地微挑起眉,卻因仍不明所以而沒再多說什麼,僅是在吞下口中液體後以微揚的詢問語調恭敬應答。
「我想你們應該都還記得,兩個月前我們曾經討論過的那個話題?」
兩個月前……
迅速於對話中捕捉到足以作為線索的關鍵時點,迪奧輕頓了下,而後一面望向同樣因父親此語而閉起眼眸回溯記憶的JOJO,一面飛快地思索了起來。
如果沒記錯,約莫兩個月前,所發生的大事也就只有他與JOJO一起從哈德遜大學畢業,並順利取得理想中的學位這麼一件而已;在那前後,父親曾找他們討論過的……
「您是說,找個時間一同去埃及一趟那件事嗎,爸爸。」
於概略時間軸的幫助之下迅速回憶起往昔,迪奧眨了眨眼,如此發話。
由於喬納森的專業是在考古方面,是以向來都對埃及這個可以堪稱文化起源地之一的國家有著特別的興趣;而在約莫三、四個月(亦即他們畢業的一兩個月)前,時常跑國外經商的喬斯達爵士聽聞埃及前陣子出土的那批文物已為地方政府妥善整理完畢,並也設置特別展區以供一般民眾及國外觀光客參觀,再加上喬斯達家向來有著一年外出旅行一次的習慣,是以在與喬納森及迪奧共同商議後,作為他們畢業禮物之一的家族旅行便也就這麼確定了。
「哦,確實沒錯。事實上,今早會急著找JOJO也是為了這一件事。」贊同地輕點下頭,喬治爵士一面抿了下唇,一面左右來回看向他的兩名兒子。「船票已經訂好了,預計是在兩個星期後出發,我想這段期間應該夠你們整理好自己的行李、並將手邊雜事告一段落空出時間來了,男孩們?」
「是的,爸爸。」
「沒有問題,請您放心。」
「那就太好了。」瞧向兩名青年的目光瞬間染上些許緩和,在確認兩名兒子皆應已各自於心底有所思量後,像是對總算告一段落的事情感到心安般,男子的唇角淡淡勾起些許笑意。接著,在短暫地以沉默做為銜接下個話題的緩衝後,喬治爵士清了清嗓,接著便再續開口發話。「另外,雖然感到有些意外,但能見到你們感情這麼好,實在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什麼?
因上秒還在談家族相關之事,於下秒卻莫名開始感性起來的間格差而錯愕地微愣了下,迪奧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頭,跟著正巧對上他喚做父親的那個存在所投來的目光。
「迪奧,非常謝謝你替我照顧JOJO,以及一直以來對他的包容。」
「──等等,爸爸……!」
「……哪裡。」將喬納森帶點尷尬的慌亂模樣映入視網膜,雖仍弄不太懂目前發展,卻依舊對能見著JOJO狼狽的一面感到無比愉悅,迪奧眨眨眼,勾起一個裝模作樣的完美笑容。「爸爸您別這麼說,是JOJO一直以來都在包容我迪奧才是,在受到許多照顧這點上,我迪奧也是一樣的。」
「……迪奧……」
而在他答上這麼一句後,他義兄弟於旁始終插不上嘴的虛弱呼喊中便多添上一絲錯愕及喜悅的情緒了。
「……很好。」因迪奧聽似頗為真誠的語調而滿意地點了點頭,雖是於一早便被兒子們睡在一起之舉深深衝擊,可於冷靜下來仔細思考後倒也覺得自己並非不能接受,向來主張只要兒子們健康快樂地成長、感情對象方面則應交由他們自己決定的年長紳士微微笑了起來。「迪奧,JOJO以後也要麻煩你了。」
雖說在位於迪奧房裡的JOJO向他說明迪奧昨晚確實與他同床共枕後,便一直慌張地像是想向他解釋些什麼,但想來無非也就是擔心他會反對如此關係而已;而從迪奧那邊從未曾流露過類似行為來看,想必應也是對他的存在有所顧忌。
又或許,JOJO之所以會如此慌亂、頻頻以眼神向迪奧示意的原因,便是因為他們曾在要不要就這份感情向他攤牌之事有著不同意見呢。
在腦中將與JOJO對話後、坐於餐桌前享用早餐之前的諸多想法再全數重複了次,他抬起頭來,看向他向來引以為傲的兩個兒子。他們全都盯著他瞧,一者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慌亂,而另者則是以帶點錯愕的狐疑回望向他。
而在耳膜接收到迪奧道出的,「哪裡,是我迪奧要請JOJO多多包涵。」的謹慎回應後,他笑著嘆口氣,以自認最為溫和的聲線開口再道。
「你們不用如此緊張。迪奧,JOJO今早都已經告訴我了……我不會反對你們交往的,如果你們是在擔心這個的話。」
迪奧覺得果然還是小看了那個笨蛋JOJO。
「……迪、迪奧,等等,先放……」
在勉強以堪稱完美的禮儀離開餐桌後,迪奧揪緊那個整臉寫滿慌張與尷尬、一副想離他很遠的義兄弟的耳朵,在將喬納森拖到自己房裡、並砰的一聲大力關上門後,將其抵至牆邊,咬牙切齒地開口吼道。
「JOJO你這蠢貨,到底是對爸爸說了什麼?」
雖然他的計畫確實是要……勾引JOJO沒錯,但可並不表示他打算讓父親知道這麼一件事。
更何況,現在根本連培養感情的階段都還沒開始吧。
嚥了口口水,跟著強迫自己抬起頭,看進那雙怒氣沖沖的藍色眼睛,喬納森吶吶地張口應答。
「爸爸他……問了我你在哪裡,我說你睡在我懷裡。」
「……還有呢?」
「他問我們昨晚做了什麼,我說你吻了我。」
「哈?開什麼玩笑,我迪奧怎麼可能……!」
「嘿,是真的!」
原先因自己的理虧而小聲應答,卻在聽得迪奧倏地否認昨晚分明發生過之事實時莫名感到火大起來,聲音不由自主地放大些許,喬納森看向面前整臉寫滿不信任的傢伙,無比認真地這樣應道。
跟著,對方夾帶極大挑釁意味的回應便猛地擦過耳膜。
「哼,那你倒是說說,我迪奧是怎麼做的啊!」
就著被氣勢凌人地抵於牆邊的姿勢,喬納森猶豫了一瞬,理智上分明知道不應如此,然迪奧夾雜全然不信的不屑臉龐卻格外清晰地映入視網膜上。再頓了下,而後有些遲疑地伸出手,示意般地揪住迪奧的領帶,接著在那張精緻的面孔除挑起眉外沒有其他任何反應之時,感到氣血猛地上湧,喬納森一面加強施加於領帶上的力道,一面抬起仍空著的那隻手,扣住迪奧的後腦勺。
「……Wryyy……!」
「……就像這樣。」
接著,在聽見自己的聲音如此說後,喬納森傾向前,就著如此姿勢狠狠咬住迪奧的嘴唇。
※
我以前真的是……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會想寫這種東西XDDDDDDDDD(弄不懂自己)
雖然很想走走看「哪天重新修一次後繼續寫完吧畢竟還記得構想」這條路,問題是連看一眼都覺得很恥,那就……(ry
結果現在記得最清楚的反而是當年最大的遺憾(?),就是沒寫到Haruno這點……XDDDDD
然而反過來想(???),從結果論上來說,即使有這種黑歷史但到現在還是好喜歡JD……雖然另外一對的坑太多讓我幾乎沒時間去寫他們。
下次寫他們大概會是為了207吧……只能希望自己再振作點了唉_(:3 」∠ )_
01.
他在少年黑得發亮的瞳孔裡瞧見了久違的陽光。
那絲光亮自遙遠的東方冉冉升起,在灑上少年一慣戴於頭上的學生帽的同時也落至曾屬於JOJO的身軀之上,柔和地照耀著肩上那顆早於百年前便已被他親手汙染的恆星。
他扭曲了面容,於微熱的溫度中絕望地感受自己正在灰飛煙滅。
勉強逼迫自己於幾乎已完全動彈不得的情況下睜開眼睛,掙扎似地任由於他而言不下劇毒的恐怖存在不斷焚燒著自己的視網膜,將立於他面前擺著某種煞氣姿勢、臉龐輪廓莫名與JOJO有些神似的少年面容映入腦海,而後不甘卻又毫無辦法地任由耳膜接收再冷靜不過的沉澱聲線道出自己的敗因。
迪奧‧布朗度猛地睜開了眸,憑藉一股自體內湧升的張力自然坐起了身。
輕眨下眼,將殘留於瞳中的睡意、以及某種莫名生成的驚慌失措迅速眨去,迪奧半瞇起瞳,稍稍環視了下四周;跟著,在位於喬斯達家、屬於他一人的房間景色映入視網膜的瞬時,不久前才於他腦中生成的荒唐的夢境便也一下全數復甦了起來。
其實照理而言,於專業的研究領域裡,夢境此種東西應是被歸類為「完全脫離現實的腦波異常活動」,是以當精神自睡眠中返回現實生活之時,只留存於虛擬世界裡的那些記憶,也通常會在人類睜眼的那一瞬間便被全數歸零;即便偶然餘下少許,也通常只會是些模糊不清的片段而已。
可不知為何,在他早已清醒過來的此時,理應隨著神智回歸而全數消散的、那個不但荒唐不已、且還完全超越現實的詭異夢境,卻仍完整而清晰地映在他的每個腦細胞中。
……在決定前往倫敦的前一晚居然做了這種奇怪的夢,難道是在說他迪奧注定會在奪取財產這個計畫上失敗,甚至到最後還會像夢境裡所展現出的那種樣子,被逼到那種怎麼看怎麼愚蠢的結局上嗎。
……開什麼玩笑。
先不說他實在一點都不想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用那種煞氣的姿勢指著鼻子說什麼「你惹怒了我」,也不說即便事情真的這樣發展下去,他也認為自己絕不會收藏著已經死去的那個JOJO的頭、搞得自己活像什麼等待良人歸來的怨婦叨叨絮絮地對那顆頭不斷唸著JOJO、JOJO,光是自心裡對JOJO升起敬佩之心這點,便已經令他對那個夢境的真實度感到極度質疑了。
雖然JOJO那傢伙在緊急關頭時所展現出來的爆發力,確實向來被他迪奧列入應關注的考量點之一,而也雖然他確實相當不想承認,但幼年時期的JOJO也曾為維護可愛的艾莉娜的名譽而向他揮拳相向、甚至直到最終還成功地打哭了他。
但是,但是……
雖說在某些時候,他確實會因JOJO超出他意料之外的反應而感到錯愕與不敢置信,可在本質上,那傢伙依舊只是那個根本不值得他放入眼裡、他迪奧只要用幾句話就能隨隨便便應付過去的、嬌生慣養的富家少爺而已吧?
那麼夢裡那種微妙的、分明每次都是他佔上風、到最後一步時卻總會功敗垂成的幸運E感是怎麼回事?明明只是區區JOJO卻能把他逼到只剩最後一顆頭是怎麼回事?還有,還有……
還有那種像是選在情人節時殉情、互相擁抱直至最終死去的狗血劇情又是怎麼回事?
不自覺捏緊了被他置於自己掌心下方、在某年某月某日由那個JOJ所贈、說是什麼和好禮物的愛心形抱枕,迪奧咬了咬唇,瞪視著因他指間力道而於枕頭上自然而然生成的布疋皺痕。
很可笑地,他竟因這麼一個突如其來的夢境,而莫名對自己正打算前往的倫敦之行感到些許不安。
真的要去嗎?
當然買幾包藥確實很簡單,不論價錢方面或管道方面,他都早在許久之前便已妥善地安排完畢。
可真正的問題點是再做完這一切事情之後。
如果之後他的計畫真的沒有成功,如果之後真的被JOJO發現,如果之後他真的被逼得在兩個根本沒有名字的路人甲乙面前看見人生最後一次的陽光,如果他真的被JOJO抱在懷裡,如果最後一心想得到手的喬斯達家到頭來真變成他迪奧命中注定的詛咒……
……可惡。迪奧甩了甩頭,惡狠狠地咒罵了聲。
怎麼搞得他好像是什麼幸運E到極點的Boss,然後JOJO還有那個跩得二五八萬的帽子小鬼就像什麼少年漫畫的熱血主角,再然後基於主角不敗定律所以他迪奧就這麼在太陽之中灰飛煙滅了啊。
縱然這種要命展開於現在還只是人的他而言實在太過遙遠太過超現實,且迪奧也認為為一個壓根沒有任何科學根據的夢境打亂自己行事計畫不但非常愚蠢且還非常貧弱,但再怎麼說,凡事總是需要留個後路的。
自他於幼年時期意識到自己的缺點,明白自己時常在太過衝動的狀況下不經思考做出一些最終令他後悔莫及的舉動後,他便已進行過深刻的自我反省。
(也當然,反省是否當真有效此點並不在討論的範圍之內。)
再沉默了下,於眨了眨眼、將仍殘存於眼瞳中的思緒全數眨去後,迪奧半側過頭,將目光下意識地落到了被他擺放於床邊的、JOJO在某年某月某日一臉靦腆地給他說是什麼和好禮物的心型抱枕上,而後於心裡飛快盤算了起來。
說實在話,如果JOJO真有什麼類似主角光環之類的神運壟罩的話,不要說他迪奧了,換作是其他任何人也一樣,無論再怎麼細心盤算,任何計畫也都不可能產生任何效用的。
……可難道真要為這種沒有任何根據的可笑理由,甘願任憑他耗費數年光陰來執行的計畫付諸水流嗎?
不,怎麼可能甘心。
於某方面而言幾乎等同是放棄的思緒、與深植於他個性裡的那份高傲迅速形成對立的拉扯勢力,在迪奧心底毫不妥協地相互叫囂;而在這片喧鬧不已的嘈雜聲中,某張於他而言不啻惡夢的猙獰面孔,便於如此狀況下突兀地於腦中猛地浮現。
迪奧其實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會突然想起那個於他而言完全沒有任何存在意義、寡廉鮮恥的親生父親。
但無論理由究竟為何,在與那張早該永遠沉眠於他記憶中的醜陋臉孔咧開嘴角,道出接下來浮現於他腦海中的字句相比之下,便都是比不重要還要再更加不重要的事了。
『給我反過來思考啊你這蠢材!』
『如果再怎麼樣都無法打敗主角的話,那麼,』
『當上女主角不就行了嗎!』
有那麼一秒,迪奧真的十分認真地開始思考自己的神經是否當真產生了什麼問題。
為什麼一個理應死在他手下的、於他而言大概比麵包還要再不如的、一無是處的傢伙竟會如此鮮明地存在他的思緒裡,且還寡廉鮮恥地給出那種噁心到有剩的建議?
狠狠一震,奮力抖去因自身的腦抽筋而於那瞬間遍佈他全身的雞皮疙瘩,迪奧用力甩了下頭,將令人憎惡的貪婪無恥自腦海中奮力甩去。
當上女主角什麼的,就字面上的解釋,不就表示要他跟JOJO,跟那個JOJO……成為戀人嗎?
……別開玩笑了。
於心裡嫌惡地唾棄了下那個不但噁心且還十分有事的所謂建議後,迪奧放鬆身軀,在下了『還是快將那種不快的感覺全數忘掉吧』如此決定的同時也任憑自己重新倒上了床。
但就在他搥著枕頭、試圖抹卻掉那個令他備感不快的夢境、及那個他不得不稱呼為父親的傢伙予他的……建議之時,沒來由地,迪奧竟突地想起了在他才方來到喬斯達家之時,於JOJO面前親吻了艾莉娜的那段記憶。
跟著在那句他雖盡力讓自己不要在意、卻依舊於不知不覺間深刻影響到他的話語作用下,主宰思緒的大腦便在他原先根本沒有打算如此思考的狀況之下,十分自動地逕自將杏眼圓睜的少女代換為於這七年間和他一起成長相處的義兄弟了。
從小到大都在妨礙他的JOJO以一種震驚又困擾、完全不敢置信的眼神錯愕地瞧向他,那雙眼眸中一慣盛載著溫柔強大皆被現下毫不掩飾的震懾全數取代,像是欲努力分清他的舉動究竟是所謂的『告白』又或只是再一次的惡劣玩笑般,少年認真瞠大了眼,屬於年少的青春臉孔因短暫性的缺氧而微微泛紅……
……不,停下來。
猛地意識到自己的思緒似乎已經飛到十分不妙的地方,迪奧用力扯了下自己的頭髮,連忙迅速拉回了自己已天馬行空奔馳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的想像力,阻卻掉自己心中開始隱約生成的、「這建議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的危險念頭。
雖說他確實可以為得到財產而不擇一切手段,無論是在父親面前扮演一名擔心對方身體的好兒子、又或是在自己義兄弟面前裝出友好相處的模樣,於他而言都並非什麼太大的難事。
甚至如果必要的話,他也可以毫不猶豫地在JOJO面前佯裝脆弱,以裝哭或之類的示弱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
但這不代表他可以接受自己去和……一個男人交往。
並且那個男人還不是別人,而是他非常討厭的那個JOJO。
『笨蛋!如果你能夠成功誘惑他的話,財產不就都是你的了嘛!』
『要我迪奧去跟JOJO……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辦到。』
在他終於不得不起床盥洗,並佯裝平靜、一如往常地與JOJO和父親一同坐於餐桌前,適時地說上幾個無關緊要的笑話活絡氣氛之時,如此的兩方對立思緒也在他的腦海中掀起了極大的聲響。
若真硬要做個不恰當的比喻的話,激烈的程度大概不下今早曾出現於他夢中的、某串「喔啦喔啦喔啦喔啦!」「沒用沒用沒用沒用!」連擊時所產生的音量吧。
而就在他的思緒已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飄至「不如乾脆找台壓路機來把JOJO丟到上面一了百了算了反正那蠢貨八成也不會曉得壓路機是什麼」此種堪稱異想天開的跨時代方面時,明顯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的喬治‧喬斯達,他喚為父親的那個存在於輕咳一聲後放下刀叉,以備顯關懷的語氣轉向他,擔心地開口問道。
「迪奧,作為早餐的麵包不合胃口嗎?」
『不爸爸,早餐非常美味,請不要擔心。』,本來是應該毫無滯礙地道出如此回應的,可在實在不想承認竟會真正干擾到他的語句影響下,於平常分明叫得格外順口的那句爸爸卻在此時莫名地哽住了他的喉頭,迪奧頓了頓,在做出一臉被噎到、導致無論他的父親又或他親愛的義兄弟皆將擔心的目光投射向他的表情的同時,唇瓣也不經思考地逕自動了起來,吐出一句就連他自己本身都備顯錯愕的奇妙字句。
「什麼?您是問我還記得自己吃過幾片麵包嗎?」
「……呃?」
「……不,我的意思是,」因吐出了連自己都不明白的字句而愣了一瞬,而後迪奧眨了眨眼,雖是立即於瞬間便回過了神,卻也因被此事分散了己身注意力、而未注意到正坐於自己對面的JOJO因他如此一句言語而浮現出的、某種猛地一僵的微妙表情。「早餐非常美味,請不用為我擔心。」
「……是嗎,那就好。」再打量了他數秒,倒也十分迅速地接受了如此說詞,喬斯達爵士微點下頭,先是利用數分鐘細細咀嚼、並以堪稱完美的餐桌禮儀解決掉盤中的麵包,跟著才又將視線重新投向他的養子。「說起來,迪奧今天是打算去倫敦吧。」
「……啊。」確實,因為先前便已做好因是今日前往的打算,是以於數日前便已告知過自己的養父了。
不過,在昨晚作了那樣的夢後,雖然理智上曉得自己並沒有去在意的必要,可再怎麼樣都不願意輸給JOJO的心情,卻仍是使他不由自主地在意起了那種即便稱之超展開也不為過的詭異夢境。
「咦,今天嗎?」對話才正持續著,JOJO的聲線便猛地自另外一邊插了進來,雖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可迪奧總覺得那其中似乎帶了點堪稱微妙的緊張情緒。
才正蹙起眉頭,於心裡暗暗分析起那股違和感的由來,坐於他對面的喬納森便又再度開口發話了。
「如果是今天的話,我想我們或許可以一起走呢迪奧,正巧我也有事要去倫敦一趟。」
……開什麼玩笑。
「不,」幾乎是於瞬間便自喉嚨中迸出了拒絕的詞句,接著卻又立即意識到自己的拒絕似是顯得過於迅速,迪奧眨了眨眼,抬頭望向自己對座那名不知為何表情似乎變得有些沉重的義兄弟,而後勾起唇角,恰當地給予對方一個裝模作樣的完美微笑。「我的意思是,本來我要去那裡,只是受人所託、前去處理一些法律上的問題而已。但昨天我接到通知,說已經不需要我過去了,所以短期內應該都不會再有機會再去倫敦,無法跟JOJO同行實在是很遺憾。」
「……原來如此。」聽畢他的解釋後,先是愣了相當大一下,跟著於一瞬之間,語氣中本帶著些許執拗的JOJO竟露出了一種像是鬆口氣、又像是疑惑不已的微妙表情,再跟著,JOJO輕晃下頭,回予了他一個似是顯得有些虛弱的弧度。「……是呢,無法同行真是太遺憾了。」
02.
喬納森輕吁口氣,透過被定期拭得格外乾淨的馬車窗戶看向他親愛的義兄弟。
那張分明自小看到大、卻仍舊時常於不經意中震懾住他的俊美臉孔上勾掛著他已看過不下千百遍的那種弧度,隱隱上起的唇角也一如往常地夾著他十分熟悉的、屬於對方的驕傲。
分明一切皆是如此正常,但又為什麼,那雙看起來就像是在盤算著什麼的熟悉藍瞳,竟會帶給他如此大的不安感呢。
再看了似乎正在思考什麼、卻仍反射性地將不帶任何笑意的弧度掛於面上的迪奧一眼,喬納森輕吸口氣,在以意志力按捺住正於心底恣意漫延的不安感後輕側過頭,將目光轉向立於迪奧身旁的父親,以一種聽似沒有任何不對的平常語氣溫和地開口道別。
「爸爸,迪奧,我上路了。」
「……嘖。」
「路上小心,JOJO。」
在簡單說上幾句,並於詢問需要買些什麼回來後得到「不必了,自己小心就好。」和「如果有羽毛衣飾什麼的……不別誤會了我迪奧什麼都沒說啊JOJO。」如此藉於正常及微妙中間值的回應後,喬納森縮回身子,於因馬匹開始奔馳而巔簸搖晃的座車中安靜闔上了眼睛。
雖說理智上確實明白,夢境不過只是與現實完全無涉的腦部活動,可即便在今日令他猛地驚醒的那些場景皆不過只是於清醒之時便應被拋諸腦後的純粹幻覺,然其內容卻真實地令他坐立不安到再如何都無法將其等閒視之的地步。
分明該於清醒的那瞬全數忘卻掉的場景又於腦海中重新復甦,自己視為親兄弟、如手足般共同生活了七年的迪奧,對父親毫不留情地下了毒手的迪奧,戴上母親遺物從而跨過人類限制的迪奧,和他一起在火中相擁直至最終沉眠於海底的迪奧,於百年後重新復甦的迪奧,將最後僅餘下腦袋的他放於桌上,天天對他說著JOJO、JOJO的迪奧……
無論哪一個迪奧其實都並非他所熟知的,那個會對他假笑會欺負他、會在釋出善意的同時用令他摸不著頭腦的口氣說著「真是貧弱又愚蠢的JOJO」的,早已改口喊自己父親做爸爸的,他親愛的義兄弟。
可無論哪個卻又都是如此熟悉,在拋卻掉人類身分的枷鎖後毫不顧忌地盡情滿足著那深不見底宛若黑洞的漆黑欲望。
就像是倘若真照軌跡如此前進,那麼在不久的將來,他視為兄弟的存在便當真會走上那條邪惡的不歸路般。
……所以說啊,都是假的嗎。七年來的相處,他們的友情與親情,在一同加入橄欖球校隊時所培養的共同默契……
分明知道在沒有確切的證據前,自己根本不該只憑一個虛無荒誕的夢境便如此懷疑對方,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最為重視的……家人的對方。
可即便想以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但今日早晨,迪奧在餐桌上所表現出的那種奇異態度卻實在無法不令他感到介意。
太過迅速的明確拒絕。
打量他的目光奇妙得像是正於心裡做著什麼劇烈的掙扎。
……及在無意識的情況之下所說出的、與噩夢中所聽聞得幾乎相差無幾的話語。
『你記得自己至今為止吃過多少麵包嗎?』,即便在首次聽得此句話語的當時,自己所身處的並非真正的現實,但以他再熟悉不過的聲線所道出的那句言語,卻仍是令他打從心裡感到震懾以及憤怒。
分明只是於虛幻世界中所感受到的憤怒,可在自夢境中清醒過來時,那股甚至足以震懾靈魂的力度卻依舊沒有任何減緩,仍是炙熱到足以焚盡他所有靈魂的激烈。
深吸口氣,喬納森向後一靠,任憑自己的背脊觸上被鋪設於馬車中的舒適軟背墊。
他想起自己的年少青春,共同屬於他和迪奧的那段歲月。
初次見面的那個月裡,在對方無論怎麼看都只能將其歸咎於惡意的欺壓下的交惡。
於那之後不久卻又逕自向他釋出善意,表達出希望能夠和好的意願。
挑眉盯了自己遞過去的心型枕頭半晌後最終還是選擇收下的對方。
因一紙法律文書及對父親的稱呼轉變而正式轉為兄弟關係的那日。
即便成為兄弟關係後也依舊驕傲得如同他們初次見面時的那抹微笑。
一起上了大學後加入球隊,並於那之中逐漸培養出的、無關乎兄弟親情或者友情之類的、再單純不過的球場默契。
及不久前他親身體驗到得那個夢境。
而迪奧,充填滿他七年生命中的每個片段、笑著哭著愉快著憤怒著喊著他JOJO的那些迪奧,在夢境中在乾脆不過落下一句「我不做人了」後便逕自走上與他相反道路的迪奧,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呢。
喬納森閉了閉眸,突地有些難過地發覺,其實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真正弄懂過與他就算稱之朝夕相處似乎也不為過的那一個人。
迪奧在想些什麼,所希望得到手的又是什麼,無論是哪個問題,他都沒有能夠確切回答的把握。
……可倒也並非真正一無所獲。
至少在經歷過那場夢境後,於今早的餐桌上,他得知了對方短期內並沒有前往倫敦的打算。
雖說倘若夢境中所經歷的一切皆屬事實,便代表一切很有可能皆只是對方的另外一種掩飾,但能自對方、自再驕傲不過的對方口中得到一個或許可以堪稱承諾的應答,卻仍是成功地令他感到安心了不少。
不自覺地將指尖觸上被置於自己身旁的物品,喬納森重新睜眼,靜靜看向盛裝有母親唯一遺物的小型行李箱。
他以需做研究為名,在臨行前向自己的父親提出攜其一同前往倫敦的要求。
而於此同時,在一旁聽畢他的要求後瞠大雙眼的迪奧的表情變化,自然也沒有逃過他的眼中。
喬納森十分明白,現在被擱於自己身旁的,是從未謀面的母親所遺下的唯一一項物品,同時也是他的研究專題、及他當初之所以會對現下專業產生興趣的最初起點。
同時他也知道,為一個沒有任何根據的夢境而坐立不安至此,實非什麼明智的選擇。
可即便此時的他仍完全無法明白迪奧所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但倘若,倘若……
倘若這項物品會害他失去他的家人,他敬愛的父親與他親愛的兄弟,倘若這項物品會讓他和迪奧走向完全相反的道路的話,即便僅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會搶在一切發生之前,讓它從自己所身處的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距離JOJO的離去已過了整整三日。
迪奧瞇起藍瞳,透過窗戶盯視著因這數日並未下雨,是以仍被完整保留於地上的、三日前載著喬納森離開他視線範圍的馬車所烙下的雙輪軌跡。
理智上明知對方的短暫離去不過只是為了所謂「學術研究」,可在心裡深處,卻仍是無法不對JOJO臨去前留下的那個神情、及刻意帶走那枚面具的舉動感到介意。
實在無法忍住想要飲酒的強烈渴望,迪奧咬了咬牙,捏緊被握於他手中的細頸酒瓶,仰首將瓶內所盛、剩餘不多的香醇液體一飲而盡。
被大量酒經徹底浸泡、(在官方設定上看來大概是)向來鮮明、卻於此時格外模糊的思緒被產生的化學作用攪得一團混亂,於是在不甚鮮明的恍惚之中迪奧覺得,自己好像又再次看見了JOJO臨走前望入他眼底的那道視線。
那雙慣來溫和的眼瞳看著他,之中帶著無法隱藏的動搖以及揣測,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試探什麼,就像是欲讀懂當時正於他心中激烈碰撞的那兩道念頭般,澄澈得令他不由得別開了視線。
……不,等等。
那種眼神,那種幾乎可以說是毫不掩飾恣意打量的、令他不得不別過視線避開那種不自在感的眼神……難道說JOJO真的能猜得到他在想什麼?
……開什麼玩笑。
不知究竟是過量酒精所產生的生理上影響、又或是心中最為隱密之事或許已被所算計對象輕易看透的強烈不安,迪奧放下被他握於手中的空瓶,轉而輕捂住開始隱隱作疼的太陽穴。
如果JOJO真的知道自己(曾經有)打算要下手毒害他們的父親,如果JOJO真的是抱持著某種目的才會特意問他是否要一起同行的話……
閉了閉眸,於第無數次、同時也是最後一次地在心裡再做上一次劇烈掙扎後,迪奧抬起手,將總會令他想起自己親生父親的、立於他跟前的那支空瓶狠狠敲碎。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都絕不會放棄自己之所以會來到這個家庭的最初目的。
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包括於夢境裡在自己最討厭的JOJO面前佯裝脆弱,也包括說服自己去接受那個自己應稱為父親的男人的提議。
在處理完一切事項、並親手將母親所留下的唯一遺物損毀後,喬納森返回了自己成長的宅邸。
父親對於自己「在意外中不愼毀損掉母親的遺物」之解釋並沒有起任何疑心,只是拍著他的肩膀在說出「這樣啊,看來也是天意吧。」「JOJO,這並不能怪你。」一類欲令他寬心、卻反倒使他加重矇騙重要親人之罪惡感的字句後,便坦然地接受了這個解釋。
而相較於一如往常紳士的父親,他親愛的義兄弟的表現則顯得有些異於往常。
那個向來喜歡逮著機會便盡情嘲笑的他的迪奧不但沒有藉此機會刻意捉弄他,甚至還在眼瞳微暗了下、任由某種奇妙的情緒一閃而過後便轉變了口氣,以一種聽來像是想安慰他般的、雖不到溫柔地步、但與過往每次相處每次談話相比下卻絕對顯得溫和許多的聲調,向他說著什麼「不過只是區區JOJO犯錯是理所當然的幹嘛要放在心上啊嗯?」一類他實在聽不太出究竟是安慰還是嘲諷的字句。
喬納森其實不知道對方突然轉變的態度,與他在返家前刻意繞去倫敦知名的服裝店,並在店員小姐帶點笑意的目光中不知所措地站了半小時後、才總算帶回的那件羽毛衣飾究竟有沒有什麼關係。
可當時接過禮物的迪奧一面打量著他,一面以那雙漂亮的藍瞳緩慢掃視著他全身上下,直到他開始感到有些坐立不安後才別過臉去,說什麼「我迪奧可沒有要求你,這一切都是你自己自作聰明啊JOJO。」時,那個抑揚頓挫到十分有對方特色的特殊喚法卻仍清晰地留存於他的每個腦細胞中。
……對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些轉變了呢,迪奧他。在自倫敦順利返回家中的第一個月轉瞬而逝、而迪奧第十三次以「只是路過那家店而已」「只是不小心買錯罷了少自作多情」一類理由開始不斷塞給他各種品牌的各種巧克力後,向來喜歡巧克力的年輕紳士一面有些捨不得地小心拆開那精美到怎麼看怎麼不像「不小心買錯」的漂亮包裝,一面於心裡帶點慶幸地這樣想到。
他們的第一次親吻發生在喬納森第二十三次接過義兄弟不愼誤購的甜品、而迪奧第十四次在重複數著某件衣飾上綴著的羽毛數量是否短少時被喬納森恰巧撞見的三個月後。
再順帶一提,那日也恰巧是年輕的紳士與他親愛的義兄弟認識的第八年紀念日。
八年前,有著布朗度姓氏的少年在自馬車上躍下的瞬間來到了他的世界,然後布朗度成為喬斯達,迪奧成為了他唯一的手足。
而八年後的現在,他們與他們的父親一同坐於廳內所擺設的長餐桌上,為他們的相識已邁入第八個年頭之事深表慶幸。
縱然還對不久前纏繞著自己的、那個過於真實的夢境感到些許不安,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迪奧直至最終都並沒有前往倫敦,那枚於非現實的世界裡導致他們最終分道揚鑣的面具也已不在這個世界,父親的身子也依舊健康硬朗。
沒有任何跡象能夠表明那個世界就在不久的將來等著他們。
一面扶著因一時不愼而飲用過多酒精的迪奧,喬納森一面皺起眉,難受卻又毫無辦法地等待著毫不客氣襲上他的那股昏沉感的離去。
不同於迪奧那分明酒量不好、卻因逞強而總愛喝上比能力所及要再多上些許的性格,喬納森是屬於酒量頗佳、卻因謹記父親喝多傷身之教誨而總是淺嚐則止的類型。
但或許是因實在太過高興,是以今日的他也有些克制不住地喝了比自己料想中要再多上數杯的量,所造成的結果自然便是導致自己身陷此種雖仍能保持一定清醒、但卻疲累到恐怕一沾床便會輕易睡死過去的狀態了。
微苦笑了聲,在心裡再一次告訴自己「至少要將迪奧成功送回房內才可以」後,喬納森深吸口氣,勉強壓下差點又在湧上腦海的酒意,而後扶著身高與他分明差沒多少、卻因微妙體格差而還能勉強搬動的迪奧朝著樓梯走去。
已完全醉死過去的迪奧咕噥了下,發出了聲他雖已於夢中聽過無數次、可於現實之中卻還是第一次聽見的WRY聲,睜著因過量酒精而混濁不已的藍瞳瞄了他一下,而後一面混亂地喃喃自語嚷著什麼「不過是區區JOJO……JOJO,巧克力,羽毛……WRY……」一類讓人聽也聽不懂的諸多單詞,一面揚起嘴角朝他淡淡微笑了下。
怎麼說呢,他實在不知道該不該讚嘆一下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將他的名字喊得如此抑揚頓挫的對方。
「別……啊,別亂動啊,迪奧,再一下……」苦笑不已地連忙動手架住明明已被酒精剝奪掉大半行動力、卻仍不安分亂動的傢伙,喬納森一面以殘存的理智命令自己必須維持清醒,一面在格外艱難的狀況下挪動到了他義兄弟的房間門口。
跟著就在他暫時性地放開扶著對方的右手並握住門把,打算將於自己面前緊閉的那扇門扉轉開之時,只被一隻左手支撐著的傢伙卻失去了平衡感,在發出唔的一聲後,整個人便猛地一晃朝向門板迅速倒去。
「哇……迪、迪奧!」
雖並未到讓對方直接腦袋長包如此猛烈的地步,可也實在被突如其來的這一狀況嚇得夠嗆,喬納森低呼了聲,酒意於瞬間清醒了不少,連忙一步跨向前,在將因不安份亂動、是以說實話一切根本都是自找的傢伙重新固定於懷裡後,才又重新放下心來。
但就在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甚至連不到必要之時不會產生的爆發力都用上、好容易才將於這段過程中仍然不斷掙扎的對方拖至迪奧所屬的大床上並妥善安置好,跟著準備於道上一聲晚安後便轉身離去之時,他優秀不已、但在某方面而言卻根本等同於麻煩生產器的義兄弟卻又猛地坐起了身,在以一種輕柔到根本不像是醉得厲害的酒鬼會有的口氣喚了他一聲JOJO後,被酒意薰得滿臉紅潮的迪奧一手掐住他在許久之前曾贈與對方的那顆心型抱枕,接著以空著的另外一手迅速揪住本欲離開床邊的他的領帶。
喬納森覺得自己今夜確實喝得相當的醉。
因為在那個在法律上他該稱為兄弟的存在自喉頭中咕噥般地發出一聲奇異聲響、並奮力湊上以唇觸碰他的嘴唇之時,他竟沒有感到任何的意外。
03.
縱然是於意識不清的狀況下被半強迫性地順從物理定律向下俯身,可在當真貼上那兩片散著酒香的唇瓣之時,喬納森卻有些錯愕地發覺自己竟完全沒有感到任何意外。
迪奧的唇非常柔軟。
除了這個念頭外,早已被大量酒精浸泡的思緒完全沒有產生任何其他反應。
既無正常人面臨此情此景時理應湧起的錯愕或者憤怒,同時也沒有任何急欲退開又或結束現下狀況之舉動,年輕的紳士只是在心裡輕嘆口氣,而後便認命地在以鼻子保持基本呼息的狀況之下,任由自己的肺部為屬於對方的氣息全數佔據。
因喬納森的意外順從而滿意地勾起唇角,似乎認為自己腰力相當好的醉鬼青年晃了晃腦袋,隨即任性地逕自中斷由他起始的四唇相接。自喉頭中發出咕的一聲,迪奧以一種相當不符合人體工學的姿勢伸手勾上那個在他上方、正被他以暴力揪住領帶的傢伙的頸子,而後於唇上還沾著他唾液的對方夾帶大量無奈的妥協苦笑中滿意地向後一倒,藉此順勢將他打算攻略的那個對象成功地拖上了自己的床。
「唔哇……迪、迪奧……!」
「吵死了JOJO……閉上……快、閉上你的嘴……」
於重心被人完全掌控、是以就連己身姿勢都有些無法克制注的狀態下聞得如此夾帶命令的不耐語句,喬納森先是猛地一滯,跟著在幾乎要順從長久相處下來時常遷讓對方的慣性而安靜下來的瞬時,才又驀地想起現在似乎並不是平日那種只因怕惹對方生氣、是以當真聽話閉嘴的時候。
畢竟……雖說方才並未立即推開對方的自己似乎沒什麼資格與立場來擔心這個,但再怎麼說,現在的自己可都是已經身處『不但被他親愛的義兄弟順利拖上床,而且還在兩人都酒醉的狀態下以十分不妙的姿勢壓在對方身上』此種怎麼聽怎麼糟糕的狀況之下了啊。
有些困窘地縮了縮脖子,喬納森輕嚥口口水,一面感受自對方置於自己頸後的有力臂膀所傳來的緊勒力道,一面在恍惚想著自己說不定會因此窒息而死的同時,將那張屬於他兄弟的漂亮臉孔深深映入瞳膜。
「……迪奧……」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再次喚了對方的名,而後耳膜接收到一聲應是用以回應的、模糊不清的WRY聲。
縱然其實從不曾真正弄懂過那個奇異音調中所挾帶的真正含義,可在如此狀況下聞得時,喬納森的心裡卻莫名升起了一種毫無來由的感覺。
喬納森‧喬斯達與迪奧‧布朗度。
隨著他們的相識邁入第八個年頭,無關乎當事人(又或,當事人之一。)意願地,擁有不同姓氏的這兩個名字也同樣並行了整整八年。
就如同所有人都知道喬納森‧喬斯達口中所謂親愛的兄弟除了迪奧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般,所有人也都知道,一直以來皆是以同種優雅到近乎虛偽態度對待任何人的迪奧‧布朗度,也只有在提到喬納森的名字之時,才會以(在他人耳中聽來)有些異於往常的聲調說出貧弱、沒用、愚蠢等負面字彙。
可即便他們已經相處整整八年,即便已經經過這樣即便不非常長、卻也絕對稱不上短的歲月,即便他們現下在某醉鬼的強大力道作用之下以一種再貼近不過的姿勢近乎零間距地疊合在屬於對方的床上,即便他們之間的間距已經近乎於零……
喬納森卻仍然覺得自己根本完全不曾弄懂過現在正位處自己身下的這個人。
縱然他一直覺得自己其實沒有對方所想的那麼愚蠢,也縱然,在光陰無聲流逝、而他們卻始終都在一起的多年相處下來,他也已從最初的完全摸不著頭腦,開始逐漸轉變至似乎能隱約分辨總是勾掛於對方臉上的那抹弧度,究竟何時才是真正出自真心。
更甚至,雖然發生頻率並不算高(又或,該說是十分地低。),但在某些時候,他也可以多少可以藉由臆測,隱約猜到迪奧於如此情況之下、之所以會做出如此反應的大概原因。
可是……
……不夠的,不夠的啊。
他耗費整整八年才終於做到的,也不過只是迪奧在他們初次見面的第一日裡,僅花上數分鐘便輕而易舉自他身上得知到的那種程度罷了。
在乍地意識到此點的瞬時,喬納森驀地感到某種窒息般的疼痛驀地流過心臟某處,以漸進式的緩步逐漸填塞他的內心,與不久前在餐桌上和迪奧一同對飲之時便已蜇伏於體內的大量酒精相互融混,形成一種柔和卻持續不斷的無聲鈍痛。
始終奮力壓制醉意的意志力在總算到達極限的此時開始力不從心地逐漸崩頹,不久前才被飲入體內的大量酒精任性地全然無視了他的意願,於他奮力欲保持清醒的此時不住興風作亂地擾動他的神經;喬納森蹙了蹙眉,於輕闔起眼的瞬時安靜感受那道始終盤旋於自己心底深處的無法觸及。
那是種雖不明顯卻始終持續累積著的、夾雜不知所措以及無奈的大量難受。
莫名的,於數月前曾深刻盤旋於腦海中的那場夢境又再一次地躍入腦海,無聲卻清晰地再次復甦。
那些已發生與從未發生的片段相互融混,恣意交錯地不住雜遝他因酒精影響而早已不復清明的思緒;一張又一張、浮現各種不同表情的、屬於迪奧的面容不斷閃過,於如此靜謐卻又令人感到格外焦躁的此種環境之下不住彰顯自身存在。
迪奧,迪奧,迪奧迪奧迪奧……──
屬於對方的名姓、象徵對方存在的那個單詞在他分明沒有蠕動唇瓣的情形下一次又一次響起,以名喚在意的情緒恣意撞擊敲打他的內心。
這八年來的相處代表著什麼,在那個可怕的夢境之中,滿滿充填於他們之間的間隔以及鴻溝代表著什麼。
而自己的存在之於對方又究竟代表著什麼呢。
沒有來由的他突然想起,自他做了那個夢後,迪奧便開始明顯主動釋出善意的種種舉動。
縱然每次迪奧都是以「不過是不小心多買的罷了」如此漫不經心的隨意態度將種種甜品不斷扔向他,但就如同前面也說過的般,喬納森始終認為自己其實並沒有迪奧所想的那般愚蠢。
至少不會愚蠢到連對方是否刻意為之都看不出來,也不會愚蠢到在連續收了對方二十三次的巧克力後還會把對方掛在口上的「不小心而已少自作多情」完全當真的地步。
……是巧合嗎,如此過於緊密連結的時間點。
如此模糊的問句於他其實已不復清明的腦海之中一閃而過,隨後又因來自生理反應的朦朧模糊而瞬即消逝。
於是在他再複睜眼,並藉由所剩不多的清明再一次將身下青年的存在認真映入自己的視網膜上時,喬納森的心底也驀地閃過了兩個乍地湧出卻無比清晰的念頭。
他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將那個乍地湧入他思緒夢境視為全無憑據的平白幻想一笑置之。
同時他也知道,自己會傾盡自己所有能力,努力去了解此時正躺於自己身下的這個人。
他無法得知他之於迪奧而言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但迪奧之於他而言是什麼,對他來說卻是連稍加考慮都完全不需要的,再清晰不過的答案。
那並不是用兄弟或者家人或者夥伴或者青梅竹馬又或其他任何字彙便得以囊括的問題。
而是一種再深刻不過的存在,於時光點滴流逝的無聲作用下自然而然融入他、成為他生命中某個部分的存在。
在12歲時便走入他生命中的迪奧,到現下的20歲時仍陪伴在他身邊的迪奧。
就某方面而言,即便要說迪奧就是他生命裡的一部份,其實也並不為過。
「……JO…」
吐著氣音的呼喊微弱卻清晰,細微卻宛若暮鼓晨鐘般地敲擊他的耳膜。
「……迪奧?」
曉得光憑自身意志大概也已無法再支撐上太久,喬納森輕嚥口口水,微頓上一下,跟著以一種比他想像中要再模糊上許多的音調給出一個低喃。
而後他感受到來自頸項後方、對方雙手環著他的那處,傳來一陣許是因酒醉之故而其實沒有控制得太好的執著力道。
心臟猛地一跳,喬納森順從己身意識驅使地望以再直接不過的動作回應自己呼喊的對方,而後近乎是不知所措地狼狽撞入那雙平常總是遍佈嘲笑情緒、但於此時卻早已不復清明的藍色眼瞳。
「……迪奧。」
依舊僅是一聲道出對方名姓的低喃,但其中所包夾的卻已再非用已確認的疑問,而是更為單純的呼喚。
而即便聽得他的呼喚,纏在他頸項上的雙手卻似乎仍沒有任何打算放開的意思;於大量酒精的激烈加成下,以就臂膀而言顯得格外強大的力道壓迫他的神經,映著他倒影的藍瞳微微瞇起,散著醉意的兩片唇瓣上下掀動,不間斷地持續吐出夾帶人體溫度的暖和熱息。
曾有這麼一句(在他們所無法觸及的世界裡)廣為流傳的俗語說,在開口喚喬治爵士為父親的那瞬便成為喬斯達家一份子的、喬納森‧喬斯達唯一的成長玩伴兼義兄弟再兼家人的那位迪奧‧布朗度,即便撇除掉他巧舌如簧到甚至足以招集一票傢伙並心甘情願為其赴死的口才、及能毫不費力以萬有引力吸引到理應發誓為主神奉上一切的神職人員的個人魅力,那張漂亮的臉孔也絕對足以令他輕而易舉地奪得許多人的注意力。
雖然不曾認真考查過他人思想,然在此時此刻,為對方蠻力所制、不得不維持和對方貼得極近的距離的喬納森,卻在如此幾乎是半被迫的狀況之下,莫名回想起自小到大都始終圍繞於他義兄弟周遭、針對那張漂亮面孔的諸多稱讚。
喬納森一直知道迪奧有著一張相當好看的臉孔。
同時他也一直都知道,只要迪奧願意的話,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僅以幾個簡單動作,便令一個人對他徹底地死心塌地。
可他從來不知道當這張面容與他如此貼近,近到他甚至可以清晰瞧見自己倒映於那雙藍眼中的身影之時,竟會令他的內心產生如此大的動搖。
耳畔又再度傳來屬於酒後的呢喃,模糊地像是連他勉強維持的清醒神智也欲一並奪去;身下青年依舊沒有任何打算放開他的舉動或意思,毫不客氣地將全身體重逕自勾掛於他的頸項之上。
順應重力的蠻橫拉扯垂下了首,喬納森看著那張因酒氣熏染而微微發紅的、映於他瞳孔中的面孔,而後帶點嘆息地順從對方由肢體動作所傳遞出的意願低垂下頭,以額輕輕碰上了對方。
在長久拉扯之下被喬納森自然置於迪奧兩側的有力臂膀成為支撐住他體重的主要支點,令他在得以在貼近迪奧的同時也不至於當真毫無保留地全數壓至對方身上;一陣以汗水及炙熱體溫綜合形成的溫熱柔軟自與對方相貼的額際之處持續傳來,分明黏膩不已卻又意外地不會令人升起任何厭惡的情緒。
在以額與對方相貼、靜謐感受因皮膚相觸而再自然不過開始產生的傳導作用之時,模模糊糊地喬納森突然自心底升起了某種堪稱微妙的感覺。
就好像迪奧藉由傳導遞予他的不僅只有用以維持人體機能及溫度的熱量,同時還有攪得對方如此失態的大量酒精濃度般。
用力閉了下眼,跟著在再復睜開的那瞬將迪奧乍看之下似是帶點痛苦的紅潤臉龐映入同中的同時,某種自然而然產生的熾熱溫度也於點滴流逝的時光燜煮下開始越漸加溫。
足以焚盡理智的酒精製造出一種像是正被火海包圍般的錯覺,而在這麼一瞬,喬納森甚至覺得自己與迪奧就像是置身於火海中的唯一,藉由貼得極近的間距及相互擁抱來證實彼此的存在。
理智上分明曉得自己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鬆開環抱迪奧的手,替已醉得失去大部分行動能力的迪奧換上適合就寢的衣物,回自己房間,稍微打理一下自己否則明天醒來覺得有得受……
但不知道為什麼,此時的自己竟一動也不想動。
並非出於其實打從於樓下打算將迪奧扶進房的當時時便已逐漸處於消耗狀態中的體力已全數用盡類的生理原因,同時也並不是深埋於人類思緒中的慣性怠惰驅使。
而是更為單純的想要維持如此狀況。
即便他與迪奧的全身都在發熱,即便他曉得對現下的他們而言,最好的處理方式便是分別擁有一個好好休息的空間睡上一覺,即便他的頸子被迪奧那其實並不算小的手勁勒得隱隱發疼,也即便他心底其實隱約能夠猜到,倘若當真如此任性,那麼明日等待著他的,八成會是迪奧氣急敗壞吼著JOJO的反應。
但他還是想要維持如此的情況。
在心底為自己難得的任性露出一個無聲地苦笑,向來紳士的青年在看了下顯然還是沒有任何放開他意願的義兄弟一眼後,有些歉疚地將其逕自解為是默許他留下的表示;而後一面努力在迪奧的箝制下挪至一個不會當真將全身重量皆壓至對方身上的位置,喬納森一面看向近在自己咫尺的迪奧,在後知後覺擔心起不知以迪奧的潔癖會不會同意自己躺他的床此點的同時輕闔起眼,任憑一個一閃而逝的念頭伴隨他支撐許久的意志恣意沉入黑暗之中。
其實,現在正躺在他身旁的這個迪奧,這個明明已經醉得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卻還是死拽著他不肯放開的迪奧,或許才是真正與他生活了整整八年的、那個靈魂最為貼近自我的真實模樣。
04.
在睜眼的那瞬只覺得自己好像踩在雲端,腳步漂浮不定得像是整個世界都在浮動旋轉,數小時前的放縱化為再直接不過的尖銳,於象徵夜晚的大片漆黑中斷連卻持續地不住鞭苔他的神經思緒。
……頭好痛。
思緒中本能性地閃過如此反應,喉頭溢出自然而然的一聲咕噥,迪奧微弓起身,在短暫地茫然上數秒後,才終於自格外混亂的記憶之中掘出某些朦朧不明的隱約片段。
自己的計畫,某個詭異到完全不真實卻令他無法不在意的夢境,掙扎以及妥協,以及為達成妥協計劃而尋找機會為之的刻意酒醉。
接著完全不超乎他意料之外的,向來沉醉於親情遊戲中的JOJO果然自告奮勇地扶他回房;再接著,他記得自己似乎趁亂揪住了毫無防備的對方,然後……
……然後呢,發生了什麼?
隱約憶及當時的唇瓣似乎染上了些許溫度,卻再如何也無法記起更多的其他細節。正欲於頭疼欲裂的負面狀況下勉強自己再續思考下去時,沒來由的,落於腹部附近的一陣沉殿卻莫名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陣沉於腹部的持續力道,並不到當真會弄疼他的地步,卻令人十分難以忽略。
「…Wry……」自胸腔中自然溢出一聲連他本身都不曉得究竟如何發音的悶哼,在四肢百骸皆因酒精渲染而顯得沉重無比、而思緒亦混得一團亂的狀況下,迪奧雖是在軟綿無力的情況下憑藉數次輕推,成功將擱於他腹上的那個存在推了下去,但就在他輕側過臉,欲藉由自窗外隱約透入室內的月光瞧清位於自己身側的那個存在時,被擱淺於血管中的醉意卻猛地湧上,在他終究沒來得及仔細瞧清前便迅速模糊了他的視線。
於是在任憑意志徹底陷入黑暗中前,掠過迪奧腦海的便只剩下一個隱晦的念頭。
似乎有什麼存在於自己的身側。
再呻吟了聲,已不復清明的大腦十分自動地將其主動解為抱枕一類東西,迪奧閉起眼,跟著在摸索著伸手探上,並徹底忽略掉以無機物而言似是顯得有些過高的溫度同時,整個人也主動湊了上去。再跟著,自喉頭中發出咕的一聲,他以雙手環住身側的存在,而後便心滿意足地放任自己重新沉入黑暗。
在睜開眼睛,並將周圍有些陌生的景色及他義兄弟的睡顏映入眸中的瞬間,喬納森其實還沒有想起昨晚所發生的那些事情,因此在甫張眼,並發覺自己不但睡在不屬於他的床上,且他向來視作兄弟及家人的那個存在還以一種完全不符人體工學的側躺姿勢把他當成長型抱枕的時候,有那麼一秒,立志身為紳士的青年的腦中呈現極端茫然的一片空白。
「……迪奧?」吶吶的叫喚不自覺溢出口中,但在耳膜接收到由自己所發出的、那個Dio的發聲之時,已成回憶的、那些屬於昨夜的片段也開始於腦中緩慢而無聲地逐漸復甦。
不待片刻,喬納森便已藉由那些雖不算多麼完整、卻已足以令他藉此理出事情概約輪廓的片段,成功回想起自己昨晚在未經迪奧同意便擅自留居於他房內的事實。
「……啊。」恍然大悟的聲線中立即摻入些許苦惱,於一時間倒也不知該不該慶幸自己是先行清醒過來的那個,喬納森蹙起眉,一面忍受著舉凡宿醉人士必定會經歷的、那股如細針持續刺入腦部神經的磨人折騰,一面看向那個側躺在他身旁與同樣側躺的他面對著面、像是八爪章魚般以雙手緊環住他的、睡得正熟的房間主人,開始認真思考起再接下來的問題。
即便在八年的相處中從來不曾有過和迪奧同床共枕的經驗,但即便不經什麼思考僅憑對方的個性推測,喬納森也認為,縱然他親愛的義兄弟於待(除他以外的其他)人及處事的許多方面皆表現得相當大方,卻絕非不介意這種事情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幾乎已經可以料想到,迪奧在睜開眼、並瞧見這種景象的瞬間,究竟會用如何氣急敗壞的口吻衝他吼著JOJO的場景了。
低低嘆了口氣,他微垂下眼,再看了看整個人巴在他身上的迪奧──又或者,若真要以更加準確的字句來形容眼前狀況的話,喬納森會說此時的迪奧已經幾乎要躺進他的懷裡了。
或許是酒醉的影響所致,也或許僅是他無意中發現對方不為人知的一面,迪奧的睡姿並算不上好,至少與他於人前所表現出的一貫從容優雅間有著很大的差別。那雙曾接過他無數次傳球的有力臂膀環繞至他的背脊,曾跑出華麗步法的雙腿橫跨於他的腹上,金色的頭顱埋在他的胸膛,頂端髮絲搔著鼻尖,引得他有些發癢。
很顯然將他當作抱枕的迪奧咕噥了聲,嘟嘟囔囔地再貼近了些,帶有睡意的人體溫度透過緊貼的皮膚傳遞,予人一種悶熱的感受。
雖說因對方已然熟睡,是以桎梏他的力道並不到到達足以令他無法脫身的地步,但真想脫離現下此種情況,卻也需費上頗大一番功夫。
臥躺於不屬於自己的床上猶豫半晌,卻終究考量到自己的宿醉狀況而沒有在起身之時不會驚擾到對方的把握,再嘆口氣,喬納森閉了閉眼,在近乎無奈地做出再躺上一陣的消極選擇同時,某陣莫名而難以言喻的複雜也逐漸於心底自然生成。
他覺得有些哭笑不得,同時又感到有些無措,另外又有些新奇與心安綜合融混成的莫名喜悅。猶豫了下,而後喬納森試探性地抽出被對方的懷抱桎梏得有些痠麻的雙手,控制力道、小心翼翼地在不吵醒迪奧的狀況之下回抱住對方。
而在觸上迪奧腰際的那一秒,喬納森才總算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他入睡前的情形。
如果他沒記錯,那時候應該是他環著迪奧而非迪奧環著他才對,也不知為何一覺醒來後竟會顛倒過來。
才正這麼思索著,耳畔便驀地傳來了敲門聲,同時伴隨著的還有熟悉的父親聲線。
『迪奧,這麼早打擾你很抱歉,但我想你或許會知道JOJO的行蹤。我到了他的房裡,卻找不到他。』
隔著門板傳來的音調顯得有些模糊,卻無礙於接收者聽懂他的意思;查覺自己環抱著的身軀因傳遞聲波的空氣震動而微縮了縮,喬納森僵了下,跟著在遲疑數秒後,一面暗自希冀著迪奧不要因他發聲而清醒過來,他一面清清嗓,以一種不至於過大、卻又應足以使外人聽清的音量給出回應。
「爸爸。」
『……JOJO?』先是明顯的一頓,接著聲調中染上顯而易見的錯愕,在備感意外地喚出他的暱稱後,四周再安靜了數秒,跟著便又再次傳來用以確認的音節。『是JOJO嗎?』
「……是的,爸爸。」
以比自己想像中要再虛弱些許的聲調溫順地回應長輩的疑問,喬納森不安地側過視線,迅速瞥了眼因他的發聲而蹙起眉、看似有些轉醒跡象的迪奧。那顆金色頭顱以細微卻不安分的動作磨蹭著他,它正在沉睡中的主人則像是對干擾他睡眠感到不滿般地發出咕咕噥噥的模糊音節。
不禁鬆開環住對方的手,轉而觸上對方的頭頂,跟著在聽得自己的聲音小聲說出「沒事的,繼續睡吧。」這種聽起來簡直就像在哄孩童的語句時,喬納森忍不住微微彎起唇角。
他由衷希望醒過來後的迪奧不會記得自己此時的舉動。
而在此同時,來自外頭的詢問還在繼續持續。『好吧,我就暫時不計較你為什麼會跑到迪奧房裡了,不過JOJO,既然你在這裡,那麼迪奧應該也在你的身旁,是嗎?』
說身旁……也算是吧。有些遲疑地看了眼將他當抱枕抱的很樂的傢伙一眼,喬納森猶豫了一瞬,於最終卻還是決定秉持實話實說的紳士精神,認真回答到。
「是的爸爸,迪奧在我身旁,躺在我的懷裡。如您所想的般,我們昨晚睡在一起。」
狐疑地看了眼一臉欲言又止、像是想說些什麼最終卻又閉口不言的養父,再望了望坐於他對面、那個在他才剛睜眼時便用一種極難為情的語氣說著『早、早上好,迪奧。』,跟著便始終以一臉難以解釋的神情不斷偷瞥著他的蠢蛋JOJO,莫名感到太陽穴似乎有些發疼,迪奧閉起嘴,默默將作為早餐的麵包塞入自己的口中。
由於昨日晚宴中的放縱,尚未全數消褪的殘存醉意仍細微卻持續地刺痛著他的神經,是以於狀況並不算佳的現下,他不認為自己還有餘力去應付席間那種波濤洶湧的詭異氣氛。
反正會造成如此詭異的氣場,應該不外乎只是不曾有過與他同床經歷的蠢蛋JOJO在醒來後覺得有些彆扭,又正好被父親撞見才會不知該如何應對一類的原因吧。
十分逕自地將滿滿充填於席間的違和感解釋為此,迪奧自袋中取出為討父親歡心而時常放於身旁的手帕,拭掉沾於嘴角的麵包碎屑;跟著他取過面前濃湯,以湯匙拌勻並送至嘴邊,而在濃郁的口感於味蕾中擴散開來的那一瞬間,被他喚做父親的那名存在輕咳了聲,在成功引起他們的注意力後,便以一種像是下定決心般的語氣沉聲開口發話。
「JOJO,迪奧。」
「爸爸……」「是的,爸爸?」
沒有疏忽掉JOJO應對中帶點慌亂的聲線,迪奧有些訝異地微挑起眉,卻因仍不明所以而沒再多說什麼,僅是在吞下口中液體後以微揚的詢問語調恭敬應答。
「我想你們應該都還記得,兩個月前我們曾經討論過的那個話題?」
兩個月前……
迅速於對話中捕捉到足以作為線索的關鍵時點,迪奧輕頓了下,而後一面望向同樣因父親此語而閉起眼眸回溯記憶的JOJO,一面飛快地思索了起來。
如果沒記錯,約莫兩個月前,所發生的大事也就只有他與JOJO一起從哈德遜大學畢業,並順利取得理想中的學位這麼一件而已;在那前後,父親曾找他們討論過的……
「您是說,找個時間一同去埃及一趟那件事嗎,爸爸。」
於概略時間軸的幫助之下迅速回憶起往昔,迪奧眨了眨眼,如此發話。
由於喬納森的專業是在考古方面,是以向來都對埃及這個可以堪稱文化起源地之一的國家有著特別的興趣;而在約莫三、四個月(亦即他們畢業的一兩個月)前,時常跑國外經商的喬斯達爵士聽聞埃及前陣子出土的那批文物已為地方政府妥善整理完畢,並也設置特別展區以供一般民眾及國外觀光客參觀,再加上喬斯達家向來有著一年外出旅行一次的習慣,是以在與喬納森及迪奧共同商議後,作為他們畢業禮物之一的家族旅行便也就這麼確定了。
「哦,確實沒錯。事實上,今早會急著找JOJO也是為了這一件事。」贊同地輕點下頭,喬治爵士一面抿了下唇,一面左右來回看向他的兩名兒子。「船票已經訂好了,預計是在兩個星期後出發,我想這段期間應該夠你們整理好自己的行李、並將手邊雜事告一段落空出時間來了,男孩們?」
「是的,爸爸。」
「沒有問題,請您放心。」
「那就太好了。」瞧向兩名青年的目光瞬間染上些許緩和,在確認兩名兒子皆應已各自於心底有所思量後,像是對總算告一段落的事情感到心安般,男子的唇角淡淡勾起些許笑意。接著,在短暫地以沉默做為銜接下個話題的緩衝後,喬治爵士清了清嗓,接著便再續開口發話。「另外,雖然感到有些意外,但能見到你們感情這麼好,實在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什麼?
因上秒還在談家族相關之事,於下秒卻莫名開始感性起來的間格差而錯愕地微愣了下,迪奧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頭,跟著正巧對上他喚做父親的那個存在所投來的目光。
「迪奧,非常謝謝你替我照顧JOJO,以及一直以來對他的包容。」
「──等等,爸爸……!」
「……哪裡。」將喬納森帶點尷尬的慌亂模樣映入視網膜,雖仍弄不太懂目前發展,卻依舊對能見著JOJO狼狽的一面感到無比愉悅,迪奧眨眨眼,勾起一個裝模作樣的完美笑容。「爸爸您別這麼說,是JOJO一直以來都在包容我迪奧才是,在受到許多照顧這點上,我迪奧也是一樣的。」
「……迪奧……」
而在他答上這麼一句後,他義兄弟於旁始終插不上嘴的虛弱呼喊中便多添上一絲錯愕及喜悅的情緒了。
「……很好。」因迪奧聽似頗為真誠的語調而滿意地點了點頭,雖是於一早便被兒子們睡在一起之舉深深衝擊,可於冷靜下來仔細思考後倒也覺得自己並非不能接受,向來主張只要兒子們健康快樂地成長、感情對象方面則應交由他們自己決定的年長紳士微微笑了起來。「迪奧,JOJO以後也要麻煩你了。」
雖說在位於迪奧房裡的JOJO向他說明迪奧昨晚確實與他同床共枕後,便一直慌張地像是想向他解釋些什麼,但想來無非也就是擔心他會反對如此關係而已;而從迪奧那邊從未曾流露過類似行為來看,想必應也是對他的存在有所顧忌。
又或許,JOJO之所以會如此慌亂、頻頻以眼神向迪奧示意的原因,便是因為他們曾在要不要就這份感情向他攤牌之事有著不同意見呢。
在腦中將與JOJO對話後、坐於餐桌前享用早餐之前的諸多想法再全數重複了次,他抬起頭來,看向他向來引以為傲的兩個兒子。他們全都盯著他瞧,一者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慌亂,而另者則是以帶點錯愕的狐疑回望向他。
而在耳膜接收到迪奧道出的,「哪裡,是我迪奧要請JOJO多多包涵。」的謹慎回應後,他笑著嘆口氣,以自認最為溫和的聲線開口再道。
「你們不用如此緊張。迪奧,JOJO今早都已經告訴我了……我不會反對你們交往的,如果你們是在擔心這個的話。」
迪奧覺得果然還是小看了那個笨蛋JOJO。
「……迪、迪奧,等等,先放……」
在勉強以堪稱完美的禮儀離開餐桌後,迪奧揪緊那個整臉寫滿慌張與尷尬、一副想離他很遠的義兄弟的耳朵,在將喬納森拖到自己房裡、並砰的一聲大力關上門後,將其抵至牆邊,咬牙切齒地開口吼道。
「JOJO你這蠢貨,到底是對爸爸說了什麼?」
雖然他的計畫確實是要……勾引JOJO沒錯,但可並不表示他打算讓父親知道這麼一件事。
更何況,現在根本連培養感情的階段都還沒開始吧。
嚥了口口水,跟著強迫自己抬起頭,看進那雙怒氣沖沖的藍色眼睛,喬納森吶吶地張口應答。
「爸爸他……問了我你在哪裡,我說你睡在我懷裡。」
「……還有呢?」
「他問我們昨晚做了什麼,我說你吻了我。」
「哈?開什麼玩笑,我迪奧怎麼可能……!」
「嘿,是真的!」
原先因自己的理虧而小聲應答,卻在聽得迪奧倏地否認昨晚分明發生過之事實時莫名感到火大起來,聲音不由自主地放大些許,喬納森看向面前整臉寫滿不信任的傢伙,無比認真地這樣應道。
跟著,對方夾帶極大挑釁意味的回應便猛地擦過耳膜。
「哼,那你倒是說說,我迪奧是怎麼做的啊!」
就著被氣勢凌人地抵於牆邊的姿勢,喬納森猶豫了一瞬,理智上分明知道不應如此,然迪奧夾雜全然不信的不屑臉龐卻格外清晰地映入視網膜上。再頓了下,而後有些遲疑地伸出手,示意般地揪住迪奧的領帶,接著在那張精緻的面孔除挑起眉外沒有其他任何反應之時,感到氣血猛地上湧,喬納森一面加強施加於領帶上的力道,一面抬起仍空著的那隻手,扣住迪奧的後腦勺。
「……Wryyy……!」
「……就像這樣。」
接著,在聽見自己的聲音如此說後,喬納森傾向前,就著如此姿勢狠狠咬住迪奧的嘴唇。
※
我以前真的是……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會想寫這種東西XDDDDDDDDD(弄不懂自己)
雖然很想走走看「哪天重新修一次後繼續寫完吧畢竟還記得構想」這條路,問題是連看一眼都覺得很恥,那就……(ry
結果現在記得最清楚的反而是當年最大的遺憾(?),就是沒寫到Haruno這點……XDDDDD
然而反過來想(???),從結果論上來說,即使有這種黑歷史但到現在還是好喜歡JD……雖然另外一對的坑太多讓我幾乎沒時間去寫他們。
下次寫他們大概會是為了207吧……只能希望自己再振作點了唉_(:3 」∠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