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
一部的同人創作,給阿絳的點文。遵循原作線前提下的捏造,時點是一部七年後的再前一年(?)。
意圖加一點JD意味、但好像沒有成功的失敗作。大概比較偏向兩人關係的互動。
大量自我詮釋,極可能會有解釋違的問題。
個人敘述習慣的關係,句子或許會堆疊得有點累贅。
體感上收尾有點匆促,希望不至於影響閱讀體驗。
以上沒問題的話請往下↓
一部的同人創作,給阿絳的點文。遵循原作線前提下的捏造,時點是一部七年後的再前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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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mporary Housing〉
趨近深夜的暗幕下,綿延的雨勢持續濡濕整座城市。
以分秒標示出的時刻已鄰近換日線的交界。在無論天候或者時間均不適合人類活動的此時,偌大的街道上幾乎沒有人蹤。也因而,即便只是一名穿戴隨處可見的風衣及高帽、於黑傘下以恰當速度前進的行者,其動態仍與持續下落的線形雨水同樣,在靜止的黑幕中成為格外顯眼的存在。
他行走了不短的一陣,而後於一堵由無數小型公寓排列堆砌而成的磚牆前停下腳步。在缺乏充足光源的雨夜裡,人眼所捕捉到的磚紅色建材僅呈現出闃黑的一片,唯有零星且微弱的光亮自少數仍未休憩的公寓窗中隱約透出,不規則的分佈狀態充其量僅能勉強辨別出概略的部分輪廓。
目光所能獲取的情報極其有限,卻已足夠令人察覺到這是名身形挺拔的少年。只見他將手指探入安置鑰匙的口袋摸索,接著在幾分鐘後,摻雜著淅瀝雨聲、卻仍保有一定清晰度的開鎖音清脆響起。
紅金色的瞳孔注視朝他敞開的漆黑空間數秒,而後迪奧‧布朗度──這名晚歸的來者──俐落收起雨具,朝著連接起他最終目的地的階梯挪動步伐。
在缺乏光源照明的環境下摸黑向上行走。這種感覺固然稱不上好,然而自前陣子便開始持續至今、極高頻率晚歸的生活模式卻迫使他在逐步養成習慣的同時漸漸擺脫了陌生,因而客觀而言,這並不會帶來他什麼困擾。相較之下,反倒是……
迪奧伸出手,調整似地扯動一下裹覆住他全身的大衣外緣,被遮掩於高帽下的眉毛慢慢擰了起來。在這瞬間,附著於他身上的潮氣所引發的黏膩不適感突然被一下放至極大。
反倒是其他的存在更加使人厭惡。不論是無處不在的溼氣,又或者是他此時正準備返回的處所、居住於那之中的另一人都是如此。
「JOJO……哼。」
他掀動嘴唇,卻在音節成形的那瞬間便將其重新抿住。數秒之後,保持一定規律的腳步聲再次響起,掩去幾不可察、於空氣中悄然消散的低聲。
十幾個月前,在大學生活即將邁入一個新階段時,他與他名義上的兄弟,綽號JOJO的喬納森‧喬斯達搬離了喬斯達宅邸,並在課業、生活及諸多成因所交織出的複雜處境下開始共同生活。
而他此時所返回的,便是在當時被兩人決定出的公寓。若以他們共同渡過青春的「家裡」、喬斯達爵士所擁有的那幢豪華宅邸作為標準,僅備有客廳及兩間單人房的公寓無疑極其簡陋,對容納雙人日常生活的目標而言卻已相當足夠。
鑒於他們之間始終僅存在著最粗淺表面的友誼與和平,無論對哪方來說,這個結果顯然都不在最初的想像中;然而當它真的作為選項浮現至檯面上後,接續發生的諸多因素卻全數成為自然推動的其中一部份,並在最終使之順理成章地成為現實。
朝上行走的步伐停頓一瞬,隨後轉往連接延伸的樓層。即便在最開始時曾發自內心無法接受,然而在已隔一段時日後的現下回頭檢視,所得的結果其實遠比當初曾設想過的要好上許多。
在某種……迪奧本人固然不想承認,卻確實無從否定其存在的默契維持下,喬納森與他成功以一種相互維持的、微妙的無聲間距區隔了兩人的生活,使之涇渭分明地並立於共同坐落的此處。
互動以兄弟的關係而言不至於生疏,但卻也就僅此於此。在不至於使聯繫他們的身分崩解損壞的前提下,彼此心知肚明地保持了最低限度的接觸。
實際上,比起這個短暫的居所,他們更常見面的地點反而是橄欖球隊的練習場地。拜此所賜,他們固然缺少了家人之間理應藉由深度相處逐步建構起的親密無間,卻也從不曾發生真正意義的大吵,就此相安無事共處到了現在。
相安無事……嗎。某種微弱且奇妙的情緒迅速閃過,迪奧將腳步停駐於公寓大門前,再次將指尖探入口袋,同時在心裡不住冷哼。或許也只有JOJO那個傢伙會這麼定義了吧,這個連表面功夫都察覺不到的笨蛋。
正如同他迪奧僅隱約知道「撰寫專題研究似乎是促使喬納森決定離家生活的主要原因」,卻對對方這一年多來的進展一無所知般,喬納森也絕不會曉得他近期之所以開始頻繁晚歸的具體理由。事實上,有鑑於對方如長者般的早睡作息,迪奧連對方是否能夠察覺自己最近異常晚歸此點都有些懷疑。
反正,就算注意到,JOJO那傢伙肯定也不以為意,充其量只會在心裡感嘆諸如「迪奧最近好像很忙」之類的句子吧。他想。一絲冷笑浮現在那張精緻的臉龐上。
可真是天真得讓人厭惡啊,無論在什麼時候。嘲諷的字句閃過腦海,卻罕見地不帶任何惡意。少年聳聳肩,伸手扭轉門把,在將踏入僅燃著爐火的空曠客廳的預期心理下,盛載著歲月流逝的老舊木門咿呀敞開。
由於僅是供他們短暫生活的居所,於空間設置上便也不若過去所居住的喬斯達宅邸般正式,而是甫踏入門即足以將整個廳室格局一覽無遺的小巧;也因而,當那份異常伴隨著日復一日逐漸熟悉的存在同步映入眼簾時,不協調的衝擊感使得迪奧不由得恍了下神。
喬納森‧喬斯達,他名義上的兄弟正將自己縮在停靠於壁爐邊的軟椅上,捧著一本厚重的精裝書籍低頭閱讀。在照明度及角度的限制下,迪奧並無法清楚看見對方的表情,然而光是在這種時間點撞見喬納森,本身便已是一件超出他預料的事了。
他瞪視著再怎麼看都不該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的身影,然後,極其突兀地,一種似乎早已存在許久,在此之前他卻始終渾然未覺的微妙認知突然再清晰不過地湧現上來。
自從已無從特定的某個時侯開始,在隨著歲月流逝逐步累加的點滴相處中,過去總是伴隨喬納森這個存在同步浮現在迪奧心裡的那股厭惡逐漸發生轉變。
無法抑制的不快固然沒有絲毫減褪,然而在此同時,某種使他莫名無從發火的煩悶感卻也開始隨之產生,並在最終成為一種極其微妙的介意。到了現在,比起讓他反感,JOJO反而更像是一種能夠輕易引發他情緒波動的存在。
被心裡那股無來由的柔軟梗了一下,迪奧抿起嘴唇,將視線挪往一旁。距離不遠處,用以代替正式家具的那張圓型木桌上堆放著一個極大的紙袋,滿滿覆蓋著整個平面。
少年注視著那張與自己印象截然不同的圓桌,慢慢挑起眉。「保持整潔空曠」的不成文約定同樣也是他們微妙默契中的一環,而即使從未看順眼過喬納森的任何舉動,他也明白以對方的個性絕不至於做出這種無來由佔據公用領域的行為。
縱使他本人毫無所覺,但相較於未經告知便被占用公共空間,事實上,更加引起他注意的反而是喬納森此種有些異常的作法。
他瞇了瞇紅金色的眼瞳,將視線重新放回仍坐於座椅上的另一個人。顯然對方相當專注於眼前的文字。至少,迪奧可不記得自己剛才在開門時曾刻意放輕任何動作過,然而喬納森卻對他的歸來渾然不覺。
迪奧向前走了幾步,最終停駐於距離對方數步之處,注視著那顆因閱讀而略為低垂的深色腦袋。在確認喬納森對於他的存在仍毫無所覺後,一種微妙的不悅感開始緩慢沸騰。
他將雙手環至胸前,發出清嗓般的單音。
擦過耳側的咳聲成功打斷了少年的沉浸。
喬納森挪開原先落於精裝書本上的視線,在抬起頭的同時,思緒也橫跨了古今,自存在於久遠之前的古老文明重新回歸至他此時所身處的小型公寓中。
當近在咫尺的身影映入眼簾時,他不禁張了張嘴,吐出訝異的音節。
「迪奧?」
他那名姓氏與他有所差異的義兄弟站在距離他不到幾呎的地方,以一種自上向下的角度俯視著他。縱然同樣身為這室空間的使用者,但自從另一方的晚歸頻率自「不時」攀升至「時常」,並逐步朝「總是」邁進以後,真的在這幢公寓中遇見迪奧反而變成了有些稀奇的事。
即使兼具取暖與照明作用的壁爐就坐落在他的身側,然而朝上仰望的角度卻使喬納森無法看清對方的表情,僅能從迪奧仍身著的大衣及高帽粗淺判斷對方似乎剛踏進門不久。
喬納森眨眨眼,遲來地感受著斷續傳至神經處的酸澀感,使用過度的明顯現象使他一下子回過了神。他將書籤夾入攤平於腿上的厚重書籍,闔起它後站起身來,同時挪開原先落於對方那張精緻的臉龐上的視線,側臉以眼角餘光瞥向懸掛於壁上的鐘擺。指針顯示出一個完全違反他早睡作息的時刻。
如同迪奧近期頻繁晚歸的忙碌,在這段期間,他身上同樣也發生了一些必須花費額外精力處理的狀況。
已著手進行至一定程度的專題研究雖然始終遵循著鋪設而成的主題與架構,在近期撰寫時卻產生了微妙的偏移,甚至隱約有即將脫離掌控的趨勢。為了進行恰當的微調,喬納森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計劃,並決定藉由廣泛閱讀相關領域書籍以擺脫不知不覺陷入的瓶頸。
正是因此,他才會在返回居所,確認已無其他要事後將書本帶至壁爐邊,卻沒想到一不留神,竟然花費了遠超出原先預料的時間。
這麼晚了嗎?喬納森有些驚訝地想。既是對於自己難得脫離作息常軌的異常,也對直到這個時點才返回的對方。
搖頭甩去瞬間湧升上來的恍如隔世感,他上前一步,自然接過迪奧脫除下的高帽,將其擱至自己身旁的衣帽架上。在那頭金髮顯現於視線中的瞬間,有些久違的低沉聲線也響了起來。
「JOJO。」在脫下因沾染水氣而帶有些潮濕的大衣後,迪奧朝他點了下頭,同時越過他的肩膀,將視線落在他們身後的小型圓桌上,示意般地指了一下。
以一個短暫居住的處所而言,放置太過正式的桌椅顯然並非必要,因而它的存在便成為一個極恰當的選擇;儘管面積不大,卻已足夠他們進行適合在壁爐旁完成的絕大多數事。事實上,如果兩位使用人希望的話,它完全足夠讓他和迪奧分別縮在各自的座椅上,不間斷地深談數個小時,甚至橫跨整夜也不是問題──當然至今為止,這種事情還從不曾在現實發生過。
「那個,怎麼回事?」
詢問顯然是針對上面放置的物品而來。喬納森順著迪奧的指尖望去,眨眨眼睛,數小時前被他親自帶回的牛皮紙袋因塞滿物品而鼓起,安靜地躺在那兒,就像一座小型的山丘。
「啊,這個……」
深髮少年慢慢吸了口氣,在察覺到它存在的瞬間,稍早前的記憶突然被一下子全數喚了起來。
當時他遵照著自己的生活習慣,在基於欲購買巧克力的目的而前往甜品店挑選時,腦海中突然浮現了許久之前曾與迪奧一同經歷的過去。
數小時前。
已持續多日的水氣固然足以孳生焦躁,然而當時期再更拉長,並於經年累月中形成一種慣性的週期後,理應攀附叢生的內心反而重新回歸了平靜,僅餘下一絲無可奈何的習以為常。
喬納森站在陳設出多樣甜品的店面裡,透過玻璃望向窗外。水線的降落已持續整日,而此時的雨勢又顯得格外劇烈,甚至已到達了「即便有傘仍完全不想踏出室內」的那種程度。
思及自己此時仍身在他人經營的店面之中,他抑制住想觸碰玻璃的念頭,將視線投向與迪奧共同居住的公寓方向,即便僅距離數分鐘的步行路程,然而在滂沱雨勢的沖刷之下,熟悉的路景不復存在,僅呈現出極其模糊的一片。
迪奧……當那個伴隨他成長的名字自腦海中閃逝過去的瞬間,心中某處突然被柔軟觸碰了一下。
即便已相識數年之久,但與對方一同離家,並以兩人的形式開始共同生活此點,最初完全不在喬納森的預計之內,並且他相信迪奧同樣也是這麼想的;然而出乎意料地,在因而大幅增加與對方獨處的機會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反而產生了一些奇妙的轉變。
這種差異極其細微,甚至無法以喬納森所知的任何一種言語確切形容;但身為當事人的其中一方,所接收及感知到的一切卻都成為使他相信的確如此的存在。
他思索著,目光中不自覺地添上一絲溫度。直到他與迪奧的共同隊友、經營這家規模極大的甜品店的家庭成員之一搭上他的肩膀,玩笑般地詢問「所以,迪奧怎麼了嗎?」時,喬納森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在走神之間不自覺地唸出了對方的名字。
深邃的臉孔微微漲紅,年輕的紳士張了張嘴,但在尚未決定要如何應付這種善意的揶揄前,對方閒聊般的聲音便又響了起來。
「話說回來,迪奧對甜品有什麼偏好嗎?認識了這麼久,我還是只了解了你對巧克力的習慣口味呢。多謝你的時常光顧。」
迪奧嗎?喬納森眨眨眼,快速思考了起來。
「迪奧很喜歡吃麵包。」他說。即便具有兄弟的身分,但事實上,他對對方所知甚少,這是他少數確信自己知道的關於迪奧的事情。
文不對題的回答毫不意外地引來了對方的白眼,「那可不是甜品,JOJO。」
喬納森低笑了一聲,本打算再多說些什麼,然而於此同時,一件數年前曾經發生的小事突然清晰地閃逝了過去。
1881年,在迪奧剛以養子的身分來到喬斯達家時,他們曾在最初的一個月起過極嚴重的衝突。即便那之後,迪奧態度誠懇地向他致歉,喬納森仍礙於自己心結及直覺而無法坦率地對待對方。
在那段期間,他們在互相試探、試圖與對方和平共處的時候,曾有一次談起家庭的話題。
當時喬納森的想法相當單純,僅是想藉此向迪奧表明自己及父親都會將他視為家人的意願罷了,然而卻似乎狠狠冒犯到了對方。當時迪奧抿起嘴唇,以即使是他也能聽出來的不對勁語氣,冰冷地表示自己過去曾經歷過的生活,絕不可能是他這樣的人有辦法想像的。
「可不只是能夠學會倫敦的鬥毆技巧而已,JOJO,」
當時的小少年將雙手環至胸前,不帶一絲起伏地說,「例如……就這麼說吧,你喜歡的巧克力,我迪奧可從來沒有試過它的滋味。」
事後想起,即使本意是在諷刺他的天真無知,但那或許是迪奧極難得曾放下自尊,朝他展現出過往邊角的唯一一次。
然而由於他當時驚詫的表情,以及在隔日草率購買巧克力後、在完全未準備任何說詞前便急著想將它塞給迪奧的舉動都過於刻意,因而在當初,被迪奧以無須他憐憫的藉口拒絕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並未因而親暱起來,甚至就連已產生的嫌隙也沒有任何癒合的跡象。
縱然在歲月流逝下,那些過去已經完全成為往事,而現在的迪奧也以兄弟的身分與他維持著著家人間該有的相處模式,然而直到現在,喬納森仍從來不曾見過迪奧食用巧克力,自然也對對方偏好的口味一無所知。
如果當初能更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迪奧是否就會收下了呢?於無預警的情況之下回想起幾乎被淹沒於時光歲月之下的往事,喬納森抿了下唇,在事隔多年後的現在突然感到一絲隱晦的悔意。
於此同時,一種毫無來由、甚至在客觀上有些愚蠢的衝動也強烈地湧現上來……
然後就是現在這樣。喬納森想。如果說在向他們共同的隊友坦承自己並不知道迪奧習慣的口味時,從對方臉上閃逝過去的是驚訝情緒的話,那麼當他說出「所以我想試著送給他看看。」、「所以,各種口味⋯⋯不,每個品項,都來一點吧。」一類語句後,顯現於那張臉龐上的便是徹底的錯愕了。
是啊,想必除了他與迪奧自己之外,所有見識到他們相處的人都會相信他們兩人之間確實具有深刻的友情及親情吧。回想起友人同時挾帶善意與愕然的目光調侃,喬納森不禁輕咳一聲。最後,他掏空了店面八成以上的存貨,那名隊友收取了他將近一個月的零用金額,並給了他這麼一個大到有些驚人的袋子。
而當他在雨夜裡離開店面,抱著它攀爬階梯,並在艱難旋轉鑰匙後以極其狼狽的姿勢藉由肩膀撞進門內,如釋重負地將他遲來多年的禮物擱置於他們的圓桌上時,喬納森不由得在心裡感謝起甜品店的極佳距離及自己在橄欖球隊中逐漸鍛鍊出的體力。
再然後,基於某種不抱任何希望、卻仍隱約想等待迪奧歸來的奇妙心思,他捨棄了理應能夠更放鬆專注的房間,決定將閱讀的地點更改為客廳裡的壁爐旁。
在極短的一瞬間,今日稍早前曾經歷的一切迅速閃現了過去,喬納森將視線重新落在仍等待著自己回答的迪奧身上,慢慢深吸口氣,一面適應著開始逐步攀升的侷促感及緊張感,一面張口,斷續吐出幾個音節。
「啊,這個,巧克力。」
他說,在迪奧逐漸變得有些興味的目光之中嚥了口口水,「這些是……呃,想要送給你的,迪奧。」
「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夠收下。」
巧克力。迪奧在心裡重複,即使對方盡力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語氣間顯示出的侷促感仍立即引起了他的興趣。
金髮少年挑起眉,一種嫌惡與好奇並存摻雜的微妙情感開始逐漸攀升,使他成功壓抑住開口嘲諷的心情。
給出這種等同廢話的解釋,想必JOJO這傢伙根本不記得,紙袋上極明顯處印刷著它所來自的店面;而且,他們一名共同的球隊隊友正是經營這家甜品店的家庭成員之一,作為備受寵愛的小兒子,在球隊的交際時常以家庭為話題分享生活,且與他們雙方皆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友好關係。
即便並未真正開口,但或許是他毫不掩飾的態度令喬納森有所察覺,只見對方輕抿下唇,顯露出有些遲疑的神色。
然而當短暫的沉默被喬納森以再次響起的語音打破時,音節卻組成了完全超乎他預料的句子。
迪奧停頓一下,一時有些不確定自己究竟聽見了什麼。畢竟無論再怎麼想,在JOJO與他之間,這種娛樂用途的食品偏好者顯然都是喬納森而非他迪奧。
JOJO這傢伙,神經錯亂了嗎……他擰起眉,狐疑地重複一次對方口中的量詞。
「這些?」
迪奧說,同時刻意將視線落至眼前那堆小山丘上。客觀而言,那確實是有些驚人的數量,不誇張地說,甚至達到足以在舉辦小型派對時用以招待的程度。
這傢伙未免也買太多了,如果全部溶化恐怕已經足夠泡澡了吧。該說不愧是從不曾為生活擔憂過的大少爺嗎?無數用以嘲諷的字句閃過腦海,卻基於某種連本人也不甚清楚的莫名躊躇而未將之說出口;在心裡將些微湧現的暖意歸咎於距離過近的壁爐後,迪奧掩飾般地咳嗽一聲。
「JOJO,我想你該知道,贈與可不是什麼可以單獨決定的行為。」
他聳聳肩,這麼說著。四周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接著在數秒之後,他看見喬納森慢慢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堪稱柔軟的笑容。
直到關起房門,將喬納森的視線阻絕於外頭後,迪奧仍在回想著喬納森當時顯露出的神情。
那傢伙,到底有什麼好笑的。迪奧不悅地想,然而心裡那股莫名的悸動感卻仍沒有絲毫減褪的趨勢。他將背脊靠上阻絕他與對方的房門,下意識蜷起手指,手心裡的那塊存在突然被一下子放至極大。
談話到了最後,他不僅如喬納森所願,在連自己也不知道具體理由的情況下收下了對方有些輕率的「禮物」,甚至在他試圖扳回一城,以個人空間無法放置如此大量的物品為由,告知對方會暫時將這些全數寄放在客廳時,也只得到對方毫不猶豫的同意而已。到了後來,JOJO那傢伙還在他們不著邊際的閒聊間提及巧克力這種食品的歷史由來,將「阿茲特克帝國曾有過巧克力飲品的傳說」這種扣除讓他迪奧知道自己的研究主題外,完全沒有任何情報量的題材視為話題。
讓JOJO可支配的零用錢因我迪奧而減少,這大概是這整件蠢事中唯一的收穫了吧。金髮少年將掌心舉至眼前,無聲注視著放置於其上的甜品,分明完全不覺得自己想要,一種毫無理智的反常卻不住緩慢發酵。
數秒鐘後,在某種鬼使神差的促使之下,他拆開精美的包裝,將其放入口中。牛奶混合的甜味在口中擴散開來。
JOJO這傢伙……對我迪奧的影響力也未免太大了。這麼放任下去的話,或許有一天,這傢伙的存在會影響到計劃……他想著,紅金色的眼瞳慢慢瞇了起來。
看來勢必得提前進行下一步了,趕在事情真的無法挽回之前。極力忽略掉因波動而顯得有些不對勁的情緒,就著仍背靠門板的姿勢,迪奧闔上眼,讓口中那塊過度的甜膩滑入喉嚨。
※
將由字句拼裝而成的段落閱讀至一段落後,喬納森闔起書本,順從約莫十數分鐘前便逐漸湧升上的倦意站起身來。在進行收拾時,被推至角落的那張圓桌不期然地映入了眼裡。
距離他衝動而為的贈與已過去了數日,那個牛皮紙袋仍然擱置在那裡。由於盛裝其中的基底數量極其龐大,整體看似沒有任何改變,但實際上,裡頭的數量確實正在穩定下降,至少已不到先前那種無法再放置其他任何東西的誇張狀態。
看來迪奧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那般排斥啊。少年垂下眼睛,有些欣慰地想。當初在他表達出贈送之意時,迪奧的回答絕對稱不上愉快,但由於這種反應其實沒有超出他的預計,因而也未對他造成確切的打擊;倒不如說正是因此,當對方打量的眼神一如既往地落至他身上時,過去總會使他緊張起來的注視目光卻反常地令他的侷促感一下子減褪不少,使他得以自然地突破過去莫名自我設限的屏障,暢所欲言地向迪奧表達出自己的意思。
然後就……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成功了。在連他本人也不明所以的情況之下。
喬納森眨眨眼睛,遠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嘴角便已慢慢上揚起來。
不論如何,最終結果都好得遠遠超出他的估計。迪奧不僅在當時同意收下了他心血來潮到有些令人困擾的禮物,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也在那日之後產生了些許微妙的改變。
舉例而言,就在昨日,迪奧主動叫住了他,告知他自己將會有數日不會返家的消息。
「我迪奧得去倫敦一趟,」金髮的兄弟站在他眼前,如此宣稱,「有點事情必須處理。」
如果放在過去,以他們之間維繫出的微妙平衡關係,喬納森絕不會相信迪奧竟然會主動告知自己這個;然而在那日以後,即便是這種反常的親暱行為,也在逐漸的轉變之中顯得毫不意外。
顯然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隨著學期即將結束,而他們的同住生活也即將告一段落。就如同這次短暫的同住生活帶給他與迪奧的關係相當大的轉變般,想必等到迪奧從倫敦回來、一起回到原先居住的宅邸之後,他們的相處模式會再一次產生轉變,然後或許有一天……到達他曾希望能與對方建立的家人的程度吧。
會有那麼一天的,等到迪奧從倫敦回來後。
將無來由的相信在心裡複述了一次,而後喬納森彎下腰,將自己的書放置在那袋主人尚未返回的巧克力旁。
Fin.
然後就是接續一部開頭(七年後)的故事了。兩位在之後搬回家裡渡過大學最後一年,打了橄欖球比賽,教主搶奪財產的計劃繼續進行⋯⋯雖然是這麽說,但也很想看看如果教主的計劃沒有成功,兩個人關係真的逐漸變好的if線,想必會是不同於原作劇情的發展吧。
靈感來源(點文Tag)是阿絳想看「在同居狀態中,JONA送了很多巧克力給教主」的原作線故事。考量到原作中在大學最後一年,兩位都仍然保持居住在喬斯達宅邸、跟爸爸一起互動的狀態,最後決定就寫成有點牽強的這樣XD「在大學期間曾經短暫外出居住過一段時間,到了最後一年又搬回宅邸與父親居住」的兩個人。
設定上,這篇的時點是在兩位大學畢業一年前發生的事。以原作來看,大概是1887年,JONA 18歲、教主19歲的時候⋯⋯?感謝阿絳陪我考察兩位在原作的年齡,也謝謝花穗大大聽我哀嚎讓狀況變得有點複雜(?)的小道消息。
另外雖然阿絳想看JD兩位是曖昧中但還沒真的到CP的關係,但我⋯⋯盡力出來的結果變成這樣www對不起我檢討orz希望有一點擦到CP邊緣的感覺(我自己設定是兩個人都沒發現,但其實ry 就是我最喜歡的那種XD)。畢竟喜不喜歡CP跟寫不寫得出來,就⋯⋯完全是兩件事⋯⋯(對)
-
雖然很喜歡這兩位的組合,但畢竟真的很久沒創作了,希望不至於產生太大的偏差;至於語句跟架構這種敘述方面的問題就⋯⋯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不過就先這樣吧,畢竟是點文不想拖太久(雖然已經ry),短期內可能已經是最好的呈現方式了。如果日後有空,希望能再寫這篇相關的後續或者改寫。
感謝噗浪上的跨年小精靈感想台。由於書寫的時後一直迷路,在請精靈幫忙看完之後得到很棒的建議,所以很慶幸自己有鼓起勇氣投稿,雖然真的……被自己的錯字量跟語病數量震驚XDDDDD希望修改後的結果有變得比較好閱讀,也意識到該好好更改一下自己鋪陳的習慣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寫他們,不知不覺寫了超多www最後也謝謝阿絳點文讓我有機會重新寫JD,卡得很痛苦但是寫得很快樂,就跟CP本身給人的感覺一樣(並沒有),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再創作看看。
趨近深夜的暗幕下,綿延的雨勢持續濡濕整座城市。
以分秒標示出的時刻已鄰近換日線的交界。在無論天候或者時間均不適合人類活動的此時,偌大的街道上幾乎沒有人蹤。也因而,即便只是一名穿戴隨處可見的風衣及高帽、於黑傘下以恰當速度前進的行者,其動態仍與持續下落的線形雨水同樣,在靜止的黑幕中成為格外顯眼的存在。
他行走了不短的一陣,而後於一堵由無數小型公寓排列堆砌而成的磚牆前停下腳步。在缺乏充足光源的雨夜裡,人眼所捕捉到的磚紅色建材僅呈現出闃黑的一片,唯有零星且微弱的光亮自少數仍未休憩的公寓窗中隱約透出,不規則的分佈狀態充其量僅能勉強辨別出概略的部分輪廓。
目光所能獲取的情報極其有限,卻已足夠令人察覺到這是名身形挺拔的少年。只見他將手指探入安置鑰匙的口袋摸索,接著在幾分鐘後,摻雜著淅瀝雨聲、卻仍保有一定清晰度的開鎖音清脆響起。
紅金色的瞳孔注視朝他敞開的漆黑空間數秒,而後迪奧‧布朗度──這名晚歸的來者──俐落收起雨具,朝著連接起他最終目的地的階梯挪動步伐。
在缺乏光源照明的環境下摸黑向上行走。這種感覺固然稱不上好,然而自前陣子便開始持續至今、極高頻率晚歸的生活模式卻迫使他在逐步養成習慣的同時漸漸擺脫了陌生,因而客觀而言,這並不會帶來他什麼困擾。相較之下,反倒是……
迪奧伸出手,調整似地扯動一下裹覆住他全身的大衣外緣,被遮掩於高帽下的眉毛慢慢擰了起來。在這瞬間,附著於他身上的潮氣所引發的黏膩不適感突然被一下放至極大。
反倒是其他的存在更加使人厭惡。不論是無處不在的溼氣,又或者是他此時正準備返回的處所、居住於那之中的另一人都是如此。
「JOJO……哼。」
他掀動嘴唇,卻在音節成形的那瞬間便將其重新抿住。數秒之後,保持一定規律的腳步聲再次響起,掩去幾不可察、於空氣中悄然消散的低聲。
十幾個月前,在大學生活即將邁入一個新階段時,他與他名義上的兄弟,綽號JOJO的喬納森‧喬斯達搬離了喬斯達宅邸,並在課業、生活及諸多成因所交織出的複雜處境下開始共同生活。
而他此時所返回的,便是在當時被兩人決定出的公寓。若以他們共同渡過青春的「家裡」、喬斯達爵士所擁有的那幢豪華宅邸作為標準,僅備有客廳及兩間單人房的公寓無疑極其簡陋,對容納雙人日常生活的目標而言卻已相當足夠。
鑒於他們之間始終僅存在著最粗淺表面的友誼與和平,無論對哪方來說,這個結果顯然都不在最初的想像中;然而當它真的作為選項浮現至檯面上後,接續發生的諸多因素卻全數成為自然推動的其中一部份,並在最終使之順理成章地成為現實。
朝上行走的步伐停頓一瞬,隨後轉往連接延伸的樓層。即便在最開始時曾發自內心無法接受,然而在已隔一段時日後的現下回頭檢視,所得的結果其實遠比當初曾設想過的要好上許多。
在某種……迪奧本人固然不想承認,卻確實無從否定其存在的默契維持下,喬納森與他成功以一種相互維持的、微妙的無聲間距區隔了兩人的生活,使之涇渭分明地並立於共同坐落的此處。
互動以兄弟的關係而言不至於生疏,但卻也就僅此於此。在不至於使聯繫他們的身分崩解損壞的前提下,彼此心知肚明地保持了最低限度的接觸。
實際上,比起這個短暫的居所,他們更常見面的地點反而是橄欖球隊的練習場地。拜此所賜,他們固然缺少了家人之間理應藉由深度相處逐步建構起的親密無間,卻也從不曾發生真正意義的大吵,就此相安無事共處到了現在。
相安無事……嗎。某種微弱且奇妙的情緒迅速閃過,迪奧將腳步停駐於公寓大門前,再次將指尖探入口袋,同時在心裡不住冷哼。或許也只有JOJO那個傢伙會這麼定義了吧,這個連表面功夫都察覺不到的笨蛋。
正如同他迪奧僅隱約知道「撰寫專題研究似乎是促使喬納森決定離家生活的主要原因」,卻對對方這一年多來的進展一無所知般,喬納森也絕不會曉得他近期之所以開始頻繁晚歸的具體理由。事實上,有鑑於對方如長者般的早睡作息,迪奧連對方是否能夠察覺自己最近異常晚歸此點都有些懷疑。
反正,就算注意到,JOJO那傢伙肯定也不以為意,充其量只會在心裡感嘆諸如「迪奧最近好像很忙」之類的句子吧。他想。一絲冷笑浮現在那張精緻的臉龐上。
可真是天真得讓人厭惡啊,無論在什麼時候。嘲諷的字句閃過腦海,卻罕見地不帶任何惡意。少年聳聳肩,伸手扭轉門把,在將踏入僅燃著爐火的空曠客廳的預期心理下,盛載著歲月流逝的老舊木門咿呀敞開。
由於僅是供他們短暫生活的居所,於空間設置上便也不若過去所居住的喬斯達宅邸般正式,而是甫踏入門即足以將整個廳室格局一覽無遺的小巧;也因而,當那份異常伴隨著日復一日逐漸熟悉的存在同步映入眼簾時,不協調的衝擊感使得迪奧不由得恍了下神。
喬納森‧喬斯達,他名義上的兄弟正將自己縮在停靠於壁爐邊的軟椅上,捧著一本厚重的精裝書籍低頭閱讀。在照明度及角度的限制下,迪奧並無法清楚看見對方的表情,然而光是在這種時間點撞見喬納森,本身便已是一件超出他預料的事了。
他瞪視著再怎麼看都不該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的身影,然後,極其突兀地,一種似乎早已存在許久,在此之前他卻始終渾然未覺的微妙認知突然再清晰不過地湧現上來。
自從已無從特定的某個時侯開始,在隨著歲月流逝逐步累加的點滴相處中,過去總是伴隨喬納森這個存在同步浮現在迪奧心裡的那股厭惡逐漸發生轉變。
無法抑制的不快固然沒有絲毫減褪,然而在此同時,某種使他莫名無從發火的煩悶感卻也開始隨之產生,並在最終成為一種極其微妙的介意。到了現在,比起讓他反感,JOJO反而更像是一種能夠輕易引發他情緒波動的存在。
被心裡那股無來由的柔軟梗了一下,迪奧抿起嘴唇,將視線挪往一旁。距離不遠處,用以代替正式家具的那張圓型木桌上堆放著一個極大的紙袋,滿滿覆蓋著整個平面。
少年注視著那張與自己印象截然不同的圓桌,慢慢挑起眉。「保持整潔空曠」的不成文約定同樣也是他們微妙默契中的一環,而即使從未看順眼過喬納森的任何舉動,他也明白以對方的個性絕不至於做出這種無來由佔據公用領域的行為。
縱使他本人毫無所覺,但相較於未經告知便被占用公共空間,事實上,更加引起他注意的反而是喬納森此種有些異常的作法。
他瞇了瞇紅金色的眼瞳,將視線重新放回仍坐於座椅上的另一個人。顯然對方相當專注於眼前的文字。至少,迪奧可不記得自己剛才在開門時曾刻意放輕任何動作過,然而喬納森卻對他的歸來渾然不覺。
迪奧向前走了幾步,最終停駐於距離對方數步之處,注視著那顆因閱讀而略為低垂的深色腦袋。在確認喬納森對於他的存在仍毫無所覺後,一種微妙的不悅感開始緩慢沸騰。
他將雙手環至胸前,發出清嗓般的單音。
擦過耳側的咳聲成功打斷了少年的沉浸。
喬納森挪開原先落於精裝書本上的視線,在抬起頭的同時,思緒也橫跨了古今,自存在於久遠之前的古老文明重新回歸至他此時所身處的小型公寓中。
當近在咫尺的身影映入眼簾時,他不禁張了張嘴,吐出訝異的音節。
「迪奧?」
他那名姓氏與他有所差異的義兄弟站在距離他不到幾呎的地方,以一種自上向下的角度俯視著他。縱然同樣身為這室空間的使用者,但自從另一方的晚歸頻率自「不時」攀升至「時常」,並逐步朝「總是」邁進以後,真的在這幢公寓中遇見迪奧反而變成了有些稀奇的事。
即使兼具取暖與照明作用的壁爐就坐落在他的身側,然而朝上仰望的角度卻使喬納森無法看清對方的表情,僅能從迪奧仍身著的大衣及高帽粗淺判斷對方似乎剛踏進門不久。
喬納森眨眨眼,遲來地感受著斷續傳至神經處的酸澀感,使用過度的明顯現象使他一下子回過了神。他將書籤夾入攤平於腿上的厚重書籍,闔起它後站起身來,同時挪開原先落於對方那張精緻的臉龐上的視線,側臉以眼角餘光瞥向懸掛於壁上的鐘擺。指針顯示出一個完全違反他早睡作息的時刻。
如同迪奧近期頻繁晚歸的忙碌,在這段期間,他身上同樣也發生了一些必須花費額外精力處理的狀況。
已著手進行至一定程度的專題研究雖然始終遵循著鋪設而成的主題與架構,在近期撰寫時卻產生了微妙的偏移,甚至隱約有即將脫離掌控的趨勢。為了進行恰當的微調,喬納森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計劃,並決定藉由廣泛閱讀相關領域書籍以擺脫不知不覺陷入的瓶頸。
正是因此,他才會在返回居所,確認已無其他要事後將書本帶至壁爐邊,卻沒想到一不留神,竟然花費了遠超出原先預料的時間。
這麼晚了嗎?喬納森有些驚訝地想。既是對於自己難得脫離作息常軌的異常,也對直到這個時點才返回的對方。
搖頭甩去瞬間湧升上來的恍如隔世感,他上前一步,自然接過迪奧脫除下的高帽,將其擱至自己身旁的衣帽架上。在那頭金髮顯現於視線中的瞬間,有些久違的低沉聲線也響了起來。
「JOJO。」在脫下因沾染水氣而帶有些潮濕的大衣後,迪奧朝他點了下頭,同時越過他的肩膀,將視線落在他們身後的小型圓桌上,示意般地指了一下。
以一個短暫居住的處所而言,放置太過正式的桌椅顯然並非必要,因而它的存在便成為一個極恰當的選擇;儘管面積不大,卻已足夠他們進行適合在壁爐旁完成的絕大多數事。事實上,如果兩位使用人希望的話,它完全足夠讓他和迪奧分別縮在各自的座椅上,不間斷地深談數個小時,甚至橫跨整夜也不是問題──當然至今為止,這種事情還從不曾在現實發生過。
「那個,怎麼回事?」
詢問顯然是針對上面放置的物品而來。喬納森順著迪奧的指尖望去,眨眨眼睛,數小時前被他親自帶回的牛皮紙袋因塞滿物品而鼓起,安靜地躺在那兒,就像一座小型的山丘。
「啊,這個……」
深髮少年慢慢吸了口氣,在察覺到它存在的瞬間,稍早前的記憶突然被一下子全數喚了起來。
當時他遵照著自己的生活習慣,在基於欲購買巧克力的目的而前往甜品店挑選時,腦海中突然浮現了許久之前曾與迪奧一同經歷的過去。
數小時前。
已持續多日的水氣固然足以孳生焦躁,然而當時期再更拉長,並於經年累月中形成一種慣性的週期後,理應攀附叢生的內心反而重新回歸了平靜,僅餘下一絲無可奈何的習以為常。
喬納森站在陳設出多樣甜品的店面裡,透過玻璃望向窗外。水線的降落已持續整日,而此時的雨勢又顯得格外劇烈,甚至已到達了「即便有傘仍完全不想踏出室內」的那種程度。
思及自己此時仍身在他人經營的店面之中,他抑制住想觸碰玻璃的念頭,將視線投向與迪奧共同居住的公寓方向,即便僅距離數分鐘的步行路程,然而在滂沱雨勢的沖刷之下,熟悉的路景不復存在,僅呈現出極其模糊的一片。
迪奧……當那個伴隨他成長的名字自腦海中閃逝過去的瞬間,心中某處突然被柔軟觸碰了一下。
即便已相識數年之久,但與對方一同離家,並以兩人的形式開始共同生活此點,最初完全不在喬納森的預計之內,並且他相信迪奧同樣也是這麼想的;然而出乎意料地,在因而大幅增加與對方獨處的機會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反而產生了一些奇妙的轉變。
這種差異極其細微,甚至無法以喬納森所知的任何一種言語確切形容;但身為當事人的其中一方,所接收及感知到的一切卻都成為使他相信的確如此的存在。
他思索著,目光中不自覺地添上一絲溫度。直到他與迪奧的共同隊友、經營這家規模極大的甜品店的家庭成員之一搭上他的肩膀,玩笑般地詢問「所以,迪奧怎麼了嗎?」時,喬納森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在走神之間不自覺地唸出了對方的名字。
深邃的臉孔微微漲紅,年輕的紳士張了張嘴,但在尚未決定要如何應付這種善意的揶揄前,對方閒聊般的聲音便又響了起來。
「話說回來,迪奧對甜品有什麼偏好嗎?認識了這麼久,我還是只了解了你對巧克力的習慣口味呢。多謝你的時常光顧。」
迪奧嗎?喬納森眨眨眼,快速思考了起來。
「迪奧很喜歡吃麵包。」他說。即便具有兄弟的身分,但事實上,他對對方所知甚少,這是他少數確信自己知道的關於迪奧的事情。
文不對題的回答毫不意外地引來了對方的白眼,「那可不是甜品,JOJO。」
喬納森低笑了一聲,本打算再多說些什麼,然而於此同時,一件數年前曾經發生的小事突然清晰地閃逝了過去。
1881年,在迪奧剛以養子的身分來到喬斯達家時,他們曾在最初的一個月起過極嚴重的衝突。即便那之後,迪奧態度誠懇地向他致歉,喬納森仍礙於自己心結及直覺而無法坦率地對待對方。
在那段期間,他們在互相試探、試圖與對方和平共處的時候,曾有一次談起家庭的話題。
當時喬納森的想法相當單純,僅是想藉此向迪奧表明自己及父親都會將他視為家人的意願罷了,然而卻似乎狠狠冒犯到了對方。當時迪奧抿起嘴唇,以即使是他也能聽出來的不對勁語氣,冰冷地表示自己過去曾經歷過的生活,絕不可能是他這樣的人有辦法想像的。
「可不只是能夠學會倫敦的鬥毆技巧而已,JOJO,」
當時的小少年將雙手環至胸前,不帶一絲起伏地說,「例如……就這麼說吧,你喜歡的巧克力,我迪奧可從來沒有試過它的滋味。」
事後想起,即使本意是在諷刺他的天真無知,但那或許是迪奧極難得曾放下自尊,朝他展現出過往邊角的唯一一次。
然而由於他當時驚詫的表情,以及在隔日草率購買巧克力後、在完全未準備任何說詞前便急著想將它塞給迪奧的舉動都過於刻意,因而在當初,被迪奧以無須他憐憫的藉口拒絕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並未因而親暱起來,甚至就連已產生的嫌隙也沒有任何癒合的跡象。
縱然在歲月流逝下,那些過去已經完全成為往事,而現在的迪奧也以兄弟的身分與他維持著著家人間該有的相處模式,然而直到現在,喬納森仍從來不曾見過迪奧食用巧克力,自然也對對方偏好的口味一無所知。
如果當初能更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迪奧是否就會收下了呢?於無預警的情況之下回想起幾乎被淹沒於時光歲月之下的往事,喬納森抿了下唇,在事隔多年後的現在突然感到一絲隱晦的悔意。
於此同時,一種毫無來由、甚至在客觀上有些愚蠢的衝動也強烈地湧現上來……
然後就是現在這樣。喬納森想。如果說在向他們共同的隊友坦承自己並不知道迪奧習慣的口味時,從對方臉上閃逝過去的是驚訝情緒的話,那麼當他說出「所以我想試著送給他看看。」、「所以,各種口味⋯⋯不,每個品項,都來一點吧。」一類語句後,顯現於那張臉龐上的便是徹底的錯愕了。
是啊,想必除了他與迪奧自己之外,所有見識到他們相處的人都會相信他們兩人之間確實具有深刻的友情及親情吧。回想起友人同時挾帶善意與愕然的目光調侃,喬納森不禁輕咳一聲。最後,他掏空了店面八成以上的存貨,那名隊友收取了他將近一個月的零用金額,並給了他這麼一個大到有些驚人的袋子。
而當他在雨夜裡離開店面,抱著它攀爬階梯,並在艱難旋轉鑰匙後以極其狼狽的姿勢藉由肩膀撞進門內,如釋重負地將他遲來多年的禮物擱置於他們的圓桌上時,喬納森不由得在心裡感謝起甜品店的極佳距離及自己在橄欖球隊中逐漸鍛鍊出的體力。
再然後,基於某種不抱任何希望、卻仍隱約想等待迪奧歸來的奇妙心思,他捨棄了理應能夠更放鬆專注的房間,決定將閱讀的地點更改為客廳裡的壁爐旁。
在極短的一瞬間,今日稍早前曾經歷的一切迅速閃現了過去,喬納森將視線重新落在仍等待著自己回答的迪奧身上,慢慢深吸口氣,一面適應著開始逐步攀升的侷促感及緊張感,一面張口,斷續吐出幾個音節。
「啊,這個,巧克力。」
他說,在迪奧逐漸變得有些興味的目光之中嚥了口口水,「這些是……呃,想要送給你的,迪奧。」
「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夠收下。」
巧克力。迪奧在心裡重複,即使對方盡力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語氣間顯示出的侷促感仍立即引起了他的興趣。
金髮少年挑起眉,一種嫌惡與好奇並存摻雜的微妙情感開始逐漸攀升,使他成功壓抑住開口嘲諷的心情。
給出這種等同廢話的解釋,想必JOJO這傢伙根本不記得,紙袋上極明顯處印刷著它所來自的店面;而且,他們一名共同的球隊隊友正是經營這家甜品店的家庭成員之一,作為備受寵愛的小兒子,在球隊的交際時常以家庭為話題分享生活,且與他們雙方皆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友好關係。
即便並未真正開口,但或許是他毫不掩飾的態度令喬納森有所察覺,只見對方輕抿下唇,顯露出有些遲疑的神色。
然而當短暫的沉默被喬納森以再次響起的語音打破時,音節卻組成了完全超乎他預料的句子。
迪奧停頓一下,一時有些不確定自己究竟聽見了什麼。畢竟無論再怎麼想,在JOJO與他之間,這種娛樂用途的食品偏好者顯然都是喬納森而非他迪奧。
JOJO這傢伙,神經錯亂了嗎……他擰起眉,狐疑地重複一次對方口中的量詞。
「這些?」
迪奧說,同時刻意將視線落至眼前那堆小山丘上。客觀而言,那確實是有些驚人的數量,不誇張地說,甚至達到足以在舉辦小型派對時用以招待的程度。
這傢伙未免也買太多了,如果全部溶化恐怕已經足夠泡澡了吧。該說不愧是從不曾為生活擔憂過的大少爺嗎?無數用以嘲諷的字句閃過腦海,卻基於某種連本人也不甚清楚的莫名躊躇而未將之說出口;在心裡將些微湧現的暖意歸咎於距離過近的壁爐後,迪奧掩飾般地咳嗽一聲。
「JOJO,我想你該知道,贈與可不是什麼可以單獨決定的行為。」
他聳聳肩,這麼說著。四周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接著在數秒之後,他看見喬納森慢慢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堪稱柔軟的笑容。
直到關起房門,將喬納森的視線阻絕於外頭後,迪奧仍在回想著喬納森當時顯露出的神情。
那傢伙,到底有什麼好笑的。迪奧不悅地想,然而心裡那股莫名的悸動感卻仍沒有絲毫減褪的趨勢。他將背脊靠上阻絕他與對方的房門,下意識蜷起手指,手心裡的那塊存在突然被一下子放至極大。
談話到了最後,他不僅如喬納森所願,在連自己也不知道具體理由的情況下收下了對方有些輕率的「禮物」,甚至在他試圖扳回一城,以個人空間無法放置如此大量的物品為由,告知對方會暫時將這些全數寄放在客廳時,也只得到對方毫不猶豫的同意而已。到了後來,JOJO那傢伙還在他們不著邊際的閒聊間提及巧克力這種食品的歷史由來,將「阿茲特克帝國曾有過巧克力飲品的傳說」這種扣除讓他迪奧知道自己的研究主題外,完全沒有任何情報量的題材視為話題。
讓JOJO可支配的零用錢因我迪奧而減少,這大概是這整件蠢事中唯一的收穫了吧。金髮少年將掌心舉至眼前,無聲注視著放置於其上的甜品,分明完全不覺得自己想要,一種毫無理智的反常卻不住緩慢發酵。
數秒鐘後,在某種鬼使神差的促使之下,他拆開精美的包裝,將其放入口中。牛奶混合的甜味在口中擴散開來。
JOJO這傢伙……對我迪奧的影響力也未免太大了。這麼放任下去的話,或許有一天,這傢伙的存在會影響到計劃……他想著,紅金色的眼瞳慢慢瞇了起來。
看來勢必得提前進行下一步了,趕在事情真的無法挽回之前。極力忽略掉因波動而顯得有些不對勁的情緒,就著仍背靠門板的姿勢,迪奧闔上眼,讓口中那塊過度的甜膩滑入喉嚨。
※
將由字句拼裝而成的段落閱讀至一段落後,喬納森闔起書本,順從約莫十數分鐘前便逐漸湧升上的倦意站起身來。在進行收拾時,被推至角落的那張圓桌不期然地映入了眼裡。
距離他衝動而為的贈與已過去了數日,那個牛皮紙袋仍然擱置在那裡。由於盛裝其中的基底數量極其龐大,整體看似沒有任何改變,但實際上,裡頭的數量確實正在穩定下降,至少已不到先前那種無法再放置其他任何東西的誇張狀態。
看來迪奧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那般排斥啊。少年垂下眼睛,有些欣慰地想。當初在他表達出贈送之意時,迪奧的回答絕對稱不上愉快,但由於這種反應其實沒有超出他的預計,因而也未對他造成確切的打擊;倒不如說正是因此,當對方打量的眼神一如既往地落至他身上時,過去總會使他緊張起來的注視目光卻反常地令他的侷促感一下子減褪不少,使他得以自然地突破過去莫名自我設限的屏障,暢所欲言地向迪奧表達出自己的意思。
然後就……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成功了。在連他本人也不明所以的情況之下。
喬納森眨眨眼睛,遠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嘴角便已慢慢上揚起來。
不論如何,最終結果都好得遠遠超出他的估計。迪奧不僅在當時同意收下了他心血來潮到有些令人困擾的禮物,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也在那日之後產生了些許微妙的改變。
舉例而言,就在昨日,迪奧主動叫住了他,告知他自己將會有數日不會返家的消息。
「我迪奧得去倫敦一趟,」金髮的兄弟站在他眼前,如此宣稱,「有點事情必須處理。」
如果放在過去,以他們之間維繫出的微妙平衡關係,喬納森絕不會相信迪奧竟然會主動告知自己這個;然而在那日以後,即便是這種反常的親暱行為,也在逐漸的轉變之中顯得毫不意外。
顯然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隨著學期即將結束,而他們的同住生活也即將告一段落。就如同這次短暫的同住生活帶給他與迪奧的關係相當大的轉變般,想必等到迪奧從倫敦回來、一起回到原先居住的宅邸之後,他們的相處模式會再一次產生轉變,然後或許有一天……到達他曾希望能與對方建立的家人的程度吧。
會有那麼一天的,等到迪奧從倫敦回來後。
將無來由的相信在心裡複述了一次,而後喬納森彎下腰,將自己的書放置在那袋主人尚未返回的巧克力旁。
Fin.
然後就是接續一部開頭(七年後)的故事了。兩位在之後搬回家裡渡過大學最後一年,打了橄欖球比賽,教主搶奪財產的計劃繼續進行⋯⋯雖然是這麽說,但也很想看看如果教主的計劃沒有成功,兩個人關係真的逐漸變好的if線,想必會是不同於原作劇情的發展吧。
靈感來源(點文Tag)是阿絳想看「在同居狀態中,JONA送了很多巧克力給教主」的原作線故事。考量到原作中在大學最後一年,兩位都仍然保持居住在喬斯達宅邸、跟爸爸一起互動的狀態,最後決定就寫成有點牽強的這樣XD「在大學期間曾經短暫外出居住過一段時間,到了最後一年又搬回宅邸與父親居住」的兩個人。
設定上,這篇的時點是在兩位大學畢業一年前發生的事。以原作來看,大概是1887年,JONA 18歲、教主19歲的時候⋯⋯?感謝阿絳陪我考察兩位在原作的年齡,也謝謝花穗大大聽我哀嚎讓狀況變得有點複雜(?)的小道消息。
另外雖然阿絳想看JD兩位是曖昧中但還沒真的到CP的關係,但我⋯⋯盡力出來的結果變成這樣www對不起我檢討orz希望有一點擦到CP邊緣的感覺(我自己設定是兩個人都沒發現,但其實ry 就是我最喜歡的那種XD)。畢竟喜不喜歡CP跟寫不寫得出來,就⋯⋯完全是兩件事⋯⋯(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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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喜歡這兩位的組合,但畢竟真的很久沒創作了,希望不至於產生太大的偏差;至於語句跟架構這種敘述方面的問題就⋯⋯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不過就先這樣吧,畢竟是點文不想拖太久(雖然已經ry),短期內可能已經是最好的呈現方式了。如果日後有空,希望能再寫這篇相關的後續或者改寫。
感謝噗浪上的跨年小精靈感想台。由於書寫的時後一直迷路,在請精靈幫忙看完之後得到很棒的建議,所以很慶幸自己有鼓起勇氣投稿,雖然真的……被自己的錯字量跟語病數量震驚XDDDDD希望修改後的結果有變得比較好閱讀,也意識到該好好更改一下自己鋪陳的習慣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寫他們,不知不覺寫了超多www最後也謝謝阿絳點文讓我有機會重新寫JD,卡得很痛苦但是寫得很快樂,就跟CP本身給人的感覺一樣(並沒有),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再創作看看。